我有些担心地问她。保持着趴在棺材盖上、双手贴着两侧棺材壁的动作,我的视野其实非常有限,看不太清楚四周的情况。“吴娃儿你压好棺材盖子就行,其他不用管。”
秦姨的声音虽然还是很平静,但敏感的我却听出了其中也带着一丝焦急。肯定是又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我当时都佩服自己了。要是一般九岁多的小娃儿,估计早就吓尿了吧?我不但没有吓尿,反而还趴在棺材上压着尸变成的水煞!只是不知道为啥,夜风吹过,裆那儿还是有点凉飕飕的……当我觉得保持这个姿势太不舒服了,脑袋小心翼翼地贴着棺材盖往右边扭了一下,就看见了水里的景象。顿时觉得更凉飕飕的了!浮尸。密密麻麻的浮尸!起码有二十多具,漂浮在水面上,围在我们的小木船周围。挤在一起,卡住了小船,没法往前开了。“原来是川江里面的水打棒,堵住了我们的船!”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平时看到一具水打棒都觉得渗人,现在被几十个水打棒围起来,这感觉实在太酸爽了。难怪秦姨不让我看,是怕我吓尿啊!但胆子这么大的我,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怎么会吓尿呢?除了裤子下面有点儿凉飕飕的,其他没毛病。“秦姨,我已经看到了。周围都是水打棒,咋个办啊。”
她背对着我,没有说话。不知道为啥,我感觉她好像在犹豫……然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突然发出一种古怪的、嘶嘶嘶的声音。让我莫名想起了蛇的声音!然后,我就看见秦姨竟然直接从船头跳进了水里,“扑通”一声,贱起一大团水花。我当时就吓坏了!不过转念一想,秦姨这么厉害,比那些大人说的神乎其神的“道士先生”还要厉害。她跳进江里,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四周顿时变得安静起来。但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用眼角余光看见靠近船身很小范围的水面,其余地方根本看不到。我又不敢自己起来,只能度秒如年的趴着!大概过了不到半分钟,我感觉小船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像是船下面有啥子东西顶了几下。接着,围着船的浮尸竟然朝着四周漂走了。因为视野有限,我也看不到它们漂了多远。但肯定是又沉到江水下面去了……秦姨说了,江里的水打棒,太久时间没捞出来,就会变成陈尸。是厉害的邪祟。能在江水里来去自如,甚至害人、找替死鬼。除了红船桡胡子和他们的传人之外,一般的捞尸人根本别想找到!就算找到了,也绝对捞不起来。更大的可能是,把捞尸人自己的命也给赔进去了。这十几具浮尸一散开,光是湍急的江流就能带动小船继续往前行驶。但好一会儿了,秦姨还没有上来。我有些着急了,也顾不得她之前教我的“夜晚江上行船不得高声喧哗”的规矩了,大声喊了起来。“秦姨,秦姨你在哪儿啊!你快出来啊。”
“秦姨。秦姨你不会丢下我吧?”
“秦姨……”喊到后来,我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我确实怕了!假如她真的不见了,我一个人趴在棺材盖上,压着一具水煞在川江上漂吗?哗啦啦!一声水响,然后“咚”的一声,有东西从水里上了船。“吴娃儿别怕,我回来了。”
是秦姨的声音!我保持着身体压着棺盖,努力地抬起下巴,能看见她已经站在棺材头的位置了。“别怕,马上到了。”
她伸手轻轻抚着我的头,让我可以下来休息一会儿了。我赶紧从棺材盖子上面滑下来,站在船上。秦姨自己用手按着那颗被破坏的镇尸钉的位置,笑眯眯地看着我——虽然她一直披头散发,长长的头发垂到腰、遮着脸,村里根本没人见过她的模样。但我就是觉得,她在笑。只是,她现在浑身都湿透了,身上还在往下滴水。说话的声音,也透出一股浓浓的疲惫感。我就有些担心:“秦姨,刚才你跳到水里去,赶走了那些水打棒。没受伤吧?”
呵呵呵……秦姨故作轻松地笑了:“区区十几个浮漂,而且连一具十年以上的陈尸都没有,还难不倒我的。只要棺材里的这个出不来,那啥都好说。”
经过这一系列连续不断惊险之后,我感觉自己的胆子都大了不少,速度快得像是被饲料催起来的猪一样!而这时候,我们的目的地终于到了。秦姨让我补充一点黑狗血在手上,再次趴到棺材盖上去压着。她自己则重新拿起撑杆,控制着小船往岸边靠拢过去。几分钟之后,船在一片平摊的河滩之前停下了。借着月光,我能看到这河滩面积很大,是两座高山连接处的一个朝内凹陷的地方——河滩的尽头,则是这附近流域最高的一座山峰。从河滩往上,一直到半山腰,能看到一个个小土包形状的东西绵延不绝。是坟头!这么乍一看去,起码有几百个。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比大人们说山里的乱葬岗,坟头的数量还要多啊。而在这一片土坟包的中心位置,伫立着一座六层的石头塔!在月光下,显出模糊的轮廓。“吴娃儿别怕,这里是义山坟。埋在这里面的人,都是当年被红船桡胡子们亲自捞起来,然后再请道士先生亲自超度过的。就算有怨气,也早就散了。否则,也埋不进义山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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