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光下,紫砂泥壶徐徐冒着热气,翻腾出浓苦的药香。
锦婳备好汤勺汤碗,小心翼翼掀开盖子,舀出浓稠的汤药。
这是给朱卿若的药,所以她不许旁人插手,从抓药熬药送药都是亲力亲为。
暖帐中,许知淮轻声哄着小声啜泣的女儿,她没哭几声又吭哧吭哧地咳嗽起来,咳得面红耳赤。
许知淮忙把她抱起来,拍抚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安儿枕在她的肩膀上嘤嘤哭泣,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润泛光,眼角微微红肿,像只无辜受伤的小动物。
朱卿若天生不足,身子孱弱,一年春夏秋冬之中,总有大半的日子是病着的。
稍微吹一点冷风就会咳嗽,闷热一点又会上火,平日里吃饭也是大费工夫。
锦婳端着药来了,许知淮伸手去接,锦婳缓缓摇头,朝自己比画一下。
“你都熬了半宿了,过去躺会儿吧。”
许知淮也是摇头。
锦婳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安儿一看到锦婳,哭声小了,眼巴巴地伸手要抱。
锦婳抱过她来喝药,明明是没了舌头,不会说话的人,哄孩子哄得周周全全。
许知淮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感慨道:“你照顾安儿的时间比我还多,这一年多来,她不是在你的怀里就是在你的背上。”
锦婳含羞笑笑。
许知淮听着她轻哼歌谣,不禁心头一酸:“锦婳,你不恨么?”
锦婳闻言一怔,不知何意。
许知淮继续道:“你的舌头是为了我才割掉的,自从你跟了我以后,没有享过一天的福。而且,安儿她……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女儿。”
锦婳连连摇头,情急之下更想说话了。
她急了好一会儿,又不敢耽误给安儿喂药。
安儿一吃药就哭,一哭就咳嗽,涕泪横流,惹人心疼。
许知淮见她哭得有点喘不上来气了,只道:“先别喝了,我带她走走,再这么哭下去,药吃下去也会吐出来。”
她抱着女儿来到外殿,锦婳忙拿起几个布娃娃,紧随其后。
哄了好一阵,安儿犯了困,只勉强喝了两口药。
许知淮无奈:“等她睡醒了再说,让她们都退下吧。今晚我一个人守着她。”
锦婳遣退众人,只留自己。
许知淮皱眉道:“你先去眯一会儿,要是你也病倒了,安儿更要哭闹了。”
锦婳摇头,显然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可惜,她说不出来。
不过她会写。
白纸黑字总是留下证据就不好了。
她只在许知淮的掌心写字,一笔一画,认认真真。
许知淮眼睫轻颤。
锦婳写的是:我不走,这里就是家。
安儿一连病了数日,惹得皇后娘娘也担忧起来。
“里里外外二十多个人,竟然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少,还有你们太医院是怎么当差的?”
太医院也是实话实说,归根到底是孩子先天不足难养活。
不止一个春夏秋冬,往后岁岁年年都要加倍小心。
不可受寒,不可灼热,不可疲劳,不可费神。
皇后娘娘听了这话,不觉更气:“听听你们说的都是什么话?照你们这么说,那孩子天生就是废人了。”
“臣万万不敢。”
再看到许知淮的时候,皇后娘娘心中的气还没消,说话也不太好听。
许知淮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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