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折已看到了最后,上面的字迹显示出力竭之势。
“罪臣回乡之后,日日三省己身,一生仕途半世高官仿若一梦。罪臣临老晚节有污,乃是臣犯了贪欲二字,又忘记了明哲保身。”
“罪臣年迈,八十有余,能有如此寿禄已是天恩于我。是以臣死后,俭葬乡梓,一口薄棺两卷古书足矣。”
“臣知陛下对老臣优渥,臣恳请陛下,勿予老臣谥号勿给老臣子孙封赏,清正家风方为根本,陡然富贵则子孙有患!”
“臣,刘三吾叩首再拜。”
风,似乎更大了,更多的叶子落下,盖住了朱允熥手中的奏折。
那上面一笔一划工整的小楷,似乎让朱允熥再认识了一次,刘三吾这个人。准确的说,是再一次重新审视这个时代的人。
时间,不只是时间。
每个时间节点之内,活着的人,对于世界对于人伦乃至对于家国天下,都有着不同的见解。
并不是说你从几百年之后来,你就一定比别人想的说的做的正确。
符合时代的,才是正确的。
对于刘三吾的死,除了悲切之外,朱允熥更多的是感觉到一种怅然。
他们那一代人,都已老了,快去了。
即便是比他们小一些的人,也正在老去。
朝中如今六部的阁臣也好,鹰派的将军也罢,老人越来越少,多是壮年之人。
新老交替...........
这个词,让朱允熥再一次陷入沉思。
~
远处,李景隆蹑手蹑脚的走来,在朱允熥二十步之外,挨着王八耻停步,然后抻长脖子张望。
“万岁爷在那边坐了好些时候了。”王八耻低声道,“连膳都没用呢,这天又凉了,这可怎么好?”
李景隆瞅瞅朱允熥这边,眼珠盯着王八耻,“老王,咱们老交情了,万岁爷这是........?”
王八耻看看左右,低声道,“刘三吾没了!”
“啊!”李景隆先是一怔,然后叹息道,“刘学士和我,也算是故交之人,即便知道他年事已高风烛残年。可猛的听说,心里也是有点不是滋味。”
说着,又感慨道,“我得差人给刘家送份重礼,我爹陵前的神道碑,就是刘学士给做的。”说到此处,又叹息一声,“你知道我这人,最是念着旧情,记挂情分。”
“不看别的,就凭这个,我也不能看着刘家把丧事办得寒酸了!”
王八耻瞅他一眼,心中早就破口开骂。
“跟杂家这装什么好心?还怕人家丧事寒酸?当初刘三吾倒霉的时候,可不见你曹国公念着旧情,帮他出头说话。刘三吾在老家的时候,也不见你年节跟人家通信送礼。”
心中骂着,悄悄挪动两步,跟李景隆拉开距离。
突然,也不知怎地,鼻子中一痒,猛的打了两个喷嚏。
“你这是受风了?”李景隆笑道。
王八耻赶紧掏出手帕擦擦鼻子,悻悻道,“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了,就突然打喷嚏!”
“这打喷嚏也有学问!”李景隆开口说道,“打一个是有人想你,打两个是有人骂你。你刚才打了两个,定是有人在背后狠狠的骂你!”
王八耻脸色一变,“杂家跟谁也没冤仇啊,谁骂咱家干什么!”
就这时,御花园中的朱允熥回头,“李景隆来了吧?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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