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没说话,也大口的喝了口酒。
“对,还有官学!”张当家的打开话匣子,嚷嚷道,“以前大明的官学,越是穷家的孩子越收!有钱人都读私学去了,官学是给穷人家预备的是不是?”
“可是现在呢?您是不知道.....”张当家的又叹气,“去年我还想着把我家小子从去读书呢,不求他跟您似的,当个秀才公。就觉得现在日子好了是不是,家里总不能都是大老粗,起码将来我死了,他叔叔大爷死了,坟头的字儿不用再请人写了吧?”
“嗨....”张当家的又是喝酒,“洪武爷在的时候,想念官学,里长给写个条子,然后巡检给盖了印,再去衙门里交二十个钱。”
“那钱要是真没有,也不用给!甚至有的穷人家孩子祖宗保佑读书好,官府还倒给钱!”
“现在可好,您去官学看过没有?哪有穷人家的孩子呀.....”
李景隆的腿,在桌子底下哆嗦起来。
皇上脸色没啥变化,可眼神之中那股杀气,跟凉风似的飕飕往出冒呀。
“就拿我们县城来说,官学里读书的,多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孩子!”张当家的又道,“就算穷家进了,那些教书的先生也不会高看你一眼。为啥,没钱送礼呀!”
“我亲眼见着的,我们村上,就东头那家青瓦顶的张地主家!说起来,他还是我没出五福的堂叔呢.....”张当家的继续道,“他们家小子在官学读了两年,童生没考上被赶回来了!他想求着那些夫子,带着酒肉上门,可....酒肉..我们乡下人眼里了不得的东西,人家看都不看!”
“那他们要什么?”朱允熥怒道。
“钱呀!真金白银呀!”张当家的大声道,“官学读书不给钱,但穷人家的孩子给夫子送礼也送不起呀!”
说到此处,张当家的又是一大口酒下去,脸色红润得发亮。
“前几年日子没现在这么好,但是老皇上在的时候,也没这么.......这么他娘的不公平!”
李景隆身子差点一个趔趄张下去。
“小皇上确实比不上老皇上!”朱允熥点头叹气,“小皇上自认为高瞻远瞩想的远,却忽略了民间这等最小,却也最关乎民生的事儿!”
“小皇上要钱多!”张当家的忽然压低声音。
李景隆的牙齿,咯咯咯咯的开始响。
“嗯?”朱允熥皱眉,“我..小皇上要钱多吗?”
“咋不多呢!”张当家的大声道,“以前我们农人,挑着自家的菜,自家的肉进城去卖,没人跟我们要钱呀!现在竟然.....城门税您没听说过?人家官府说了,就算一只苍蝇进城,也得缴税!”
“啧啧啧!”张当家的撇嘴,恨恨的说道,“春秋的菜,冬天的柴,没有钱缴别进城来!民间都有顺口溜了!”
砰!
陡然,他吓了一跳。
朱允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腾的站起来。
税收改革确实有城门税这一说,可他压根没下旨说过,连进城卖菜都要收税。
怪不得老爷子宁可国库空着,也不改革!
就是因为他太知道,下面的人什么德行了!
“您不吃了?”
“不吃了!”朱允熥转头就走,一头扎进屋里不出来。
边上胡观跟何广义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这才吃了几口呀!这么多好菜.....”张当家的看着满桌子剩菜,“败家!”
李景隆牙根都快咬碎了,他现在已经不想踹这张当家的半身不遂,而是想直接踹死他。
“您也不吃了?”张当家的看看李景隆。
后者站起身,“不吃了!”说着,李景隆问道,“我要的鸡蛋呢!”
“看我!”张当家的一拍脑门,“老婆子,鸡蛋呢?”
张家女主人不舍的端着一篮子,十来个鸡蛋,磨磨蹭蹭的从厨房中走出来。
“新鲜的鸡蛋,上面还沾着鸡粉呢?”张当家的笑道。
李景隆看也不看他,端着鸡蛋走向马鹏那边。
然后咔咔两下,把鸡蛋都打碎了,搅在自己坐骑的草料当中。
“吃吧!”他摸着战马的额头,“不比在家里,对付着吃一口吧!”
不远处,张家人都傻了。
张当家的眼球都快瞪出来,“狗日的,用鸡蛋喂牲口,人都吃不上,他给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