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田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熟悉农事的人都知道,再落几场雪,明年一定会有个好收成。
低矮的土墙之内,菜畦规划得十分整齐。
井轱辘上的麻绳已被冻得结结实实,井上盖了个草棚,已经落满白雪。
土墙圈住了数十间茅屋。
屋虽简陋,但颇具生活气息。
屋檐下挂着几个手工制作的小物件,应该是供孩子玩乐的,风儿一吹,飘飘荡荡,煞是可爱。
门口放着几個菜篮,篮里有刚挑出来的咸菹。
咸菹色泽金黄,腌制得恰到好处,一看就知道女主人十分贤惠,家务事手拿把攥。
屋内一尘不染。
家什虽简陋,但摆放得整整齐齐,大部分是新做的,唯有一个首饰盒稍显老旧,可能有纪念意义吧。
“嘭!”冷风吹来,卧室门被突然吹开,狠狠撞在土墙上。
一道暗红色的血迹从门槛处延伸到了里面。
顺着血迹行去,入目所见是一具婴儿尸体。
婴儿应该是被摔死的,双眼紧闭,小拳紧握,嘴角溢出一道鲜血。
再往里,一位妇人倚靠在土墙上,浑身赤裸,下体一片狼藉,已断气多时。
仔细搜索了一下其他房宅,老人的尸体随处可见,孩童其次,妇人最少,丁壮则一个都没见到。
士兵们很快退出了这个堡壁。
堡壁大门外有几具“新鲜”的尸体,看装束、发饰应是匈奴人。
堡壁之外的驿道上,钢铁洪流滚滚东进,一刻不停。
一队队骑士行走在洪流两侧,腰悬角弓,手握长枪,马鞍下则挂着狰狞的人头。
金甲骑士从后方驶来,所有人都向他行注目礼。
涧水之战,前后斩杀匈奴步骑四千七百余,彻底将其引以为傲的骑兵优势击溃。
事实证明,在后勤补给充足,士兵干练勇猛,且内线作战,沿途有多个落脚歇息点的情况下,骑兵没有任何优势。
在晋军强渡涧水的时候,他们甚至一度失去了想打就打,不想打就走的战场主动权,被迫以短击长,强攻严密布防的精锐步兵,招致惨败。
孟津之战的宋胄,如果携带了足支月余的粮草,在渡口立寨坚守,凭五千右卫禁军的实力,也不一定就会全军覆没。
但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由此可见,跟对人有多么重要——现在,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一点。
雪愈发大了。
纷纷扬扬,冰冷刺骨。
长龙般的车阵离洛阳只有不到一天的距离,最迟明天上午就能抵达城下。
匈奴人会怎么做?
继续不惜血本阻止他们,还是干脆撤退回家?
抉择权在刘聪手上。
理论上来说,他仍然掌握着全局的主动权。
现在走的话,就凭健在的三万多轻骑兵,在开阔的洛阳盆地内,完全可以利用数量优势一点点磨掉乃至围歼晋军骑兵。
而能打的晋军步兵,在轻骑兵的骚扰下,速度提不起来,没法追上撤退中的刘汉步兵。
他可以全身而退,就看愿不愿意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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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把时光倒退数日。
就在邵勋率部离开甘水口,前往涧水的时候,河东大阳渡口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被刘聪催得不行的大司空呼延翼,在没有筹得足够粮草的情况下,硬着头皮,带着五六万步军,自平阳出发,于十一月初一夜间抵达了大阳。
时天寒地冻,来自匈奴、汉、氐、羌、羯、鲜卑以及其他各色杂胡的步军补给不足,不但冻得瑟瑟发抖,而且还被削减了口粮配给,以节省出更多的粮食送至前线,供骑兵消耗。
这一下子点燃了他们的怒火。
合着步兵就比骑兵低人一等呗?
晋国都是骑兵配属步兵作战,咱们这里难道要倒过来,步兵配属骑兵作战吗?
呼延翼乃刘汉后族亲贵,何等尊崇?他当然知道士兵们的不满,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变不出粮食来,他能怎么办?虽然他今晚依然大鱼大肉,醇酒美人,生活乐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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