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幸亏有此一病,否则还看不清呢。”张显庸过洞庭湖因水土不服染病不假,但在张诗芮抵达天津之前,他就已经病愈了。
“父亲,我不明白。”张应京被父亲说糊涂了。
“你自己看吧。”张显庸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张应京。
“六月初,澳门耶稣会士金尼阁至南京,欲交金陵名士,不果。”
“本月中,澳门耶稣会士汤若望至南京,执杭州通关文书,称耶稣会奉礼部函进京面圣。”
“金、汤二人租小型民船一艘,载洋书若干,已离留都。”张应京越念越疑惑。“父亲,这是什么,从哪里来的?”
“龙虎山虽在鹰潭,但两京官场还是有些熟人的。”张显庸面上古井无波,但语气却越发凝重。“皇上旨令龙虎宗进京,不是要我们论道,而是要我们斗法。”
“和耶稣会?耶稣会不是自称西洋儒士吗?这与我道家何干,斗也斗不起来啊。”张应京问道。
“皇上可不管这些,圣旨要你斗法你就得斗法!”张显庸说道。
“那就斗呗。”张应京不以为意。“龙虎山岂能畏惧洋儒生?”
啪!张显庸一巴掌拍到张应京头上。
“斗法也是假!两广、江西、湖广,浙江,南方这些年什么时候太平过?去年辽东丧师、天下震动。西洋人火器犀利,商路广通,所以圣上想借西洋人的势,靖清宇内、中兴大明。”张显庸顿了一下。“驭人之道重在制衡,过盛则压、过衰则提,圣上想用西洋人,又不想让西洋人势力太盛。”
“皇上是要我龙虎宗做一条拴住耶稣会的狗链?!”张应京明白父亲的意思了。
啪!又是一巴掌。“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张显庸推开静修室的门,阳光穿过层层树林映在他的身上。
“天下道士何其多,为何唯我龙虎一宗屹立千年不倒?”张显庸转头询问儿子。
“为何?”张应京两三步走到张显庸身边。
“因为我张家有势而不争。”张显庸轻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自大明开国以来,每代天师都获赐‘掌天下道教事’。但我张家何时掌过道教事?正是因为我张家从不染指龙虎山以外的事情,所以无论哪朝哪代都不会对张家下手。要是真去掌管天下道教事,恐怕皇家的刀子早就砍上来了。”
“要是进京斗法,无论如何,我张家都得不到好处。输了,张家会丢脸;赢了,皇上会猜忌。当年嘉靖帝修道最盛的时候召第四十九代天师进京论道,只半年便称病乞回。我本欲效法此术,但稍解圣意之后还是决定不去为妙。”张显庸轻叹一口气。“但张家需要给圣旨一个交代。”
“所以您派姐姐进京......”
“她只是复旨而已。真正的交代在这儿。”张显庸指了指自己。“我会上表称笃,并向皇帝请求将天师的位置传给你。但我只是病笃,没有病死,所以你这位新任的天师出于孝道应当在病榻旁侍候。至于你姐姐,我想皇上应该不会为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