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升三跪九叩谢恩后(一般领旨是一跪三叩),吏部尚书周嘉谟行至御前跪奏。
在场所有的外臣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跟周嘉谟的奏折比起来,前面的两封奏折都可以说是小事。
至于两位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则表情平静地等待朝会结束。他们并不在意外朝的人员变化。王安不会、崔文升不敢将手伸到外朝去。而既敢又会的“九千岁”李进忠,还在尽心尽力地服侍或许已经彻底失宠的李选侍。
“圣上初登大宝,即诏令吏部用人勿拘资格,凡有才能卓艺者,即破格擢用,以示激励。奉诏后,吏部已整理出两京一十三省各州县的缺官,以及推荐的人选。望圣上恩准此疏。”周嘉谟的声音有些颤抖。
在这十一天里,他们不仅没能完成皇上交给他们的任务,反而勾结内臣搞得一身骚,还让东林党内部出现了隐隐的分裂之势。可以说糟糕透了。
“哎!”朱常洛上齿轻咬下唇,长叹一声,说道:“王安,宣杨涟、李如柏。”
“宣杨涟、李如柏!”王安的嗓音非常浑厚,甚至比好多专门给南方官员代读奏疏的通政司或鸿胪寺官员的声音还要洪亮。
此番宣召犹如陨石坠海,掀起惊涛骇浪。
李如柏,李成梁次子,辽东萨尔浒战役唯一一位率全师而还的总兵官。
杨涟,十一日党争所围绕的核心人物,但他本人除了一封弹章外再没有任何音讯。
这时人们才想起来,他在诏狱的日子里一直在研究辽事。
两个戴罪之人为什么会被同时传召?还是在周嘉谟奏请补官的时候。
圣意难测!嘉靖末年袭爵的泰宁侯成良弼,仿佛在泰昌皇帝的身上看见了那个令人疑惧万分、琢磨不透的万寿帝君的影子。
杨涟入狱后,看守诏狱的东厂番子非但没有虐待他,反而每天给他提供非常丰盛的吃食。杨涟家贫,可以说他在诏狱里的伙食比家里的好多了。
不仅如此,朱常洛还令人送了一大堆有关萨尔浒之役的奏折、战报及锦衣卫与边军夜不收的记录,甚至还让王安带着李如柏去诏狱见他。
被御史言官用弹章持续轰炸了一年多的李如柏早已是神经衰弱、风声鹤唳。当他得知东厂上门要带他去诏狱的时候,还以为新君要重提萨尔浒,然后拿他开刀。绝望之下,李如柏将三尺白绫挂上房梁,准备自尽,希望能以死明志。
要不是王安听了朱常洛严肃的警告。等了小半刻不见人来,果断命人破门而入,恐怕李如柏就要吊死在自家正厅了。
在深入研究堆得跟小山似的文奏,及听了李如柏的亲口供述后。杨涟得出了比言官们的脑补更接近真相的萨尔浒战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杨涟神色肃穆,李如柏则满脸惶恐。
李如柏只是见了杨涟,并不知道他的奏疏里写了什么,也不知道新君召自己来朝的意图。文武百官的目视更是让他如芒在背、冷汗直流。
从萨尔浒全师而还后,李如柏非但没有被当成保全战力的英雄,反而被视作贻误战机、见死不救、里通建奴的叛徒,遭到了几乎所有文官的弹劾。
比如御史杨鹤就曾上疏弹劾道:“养虎遗患、致有今日,李成梁父子也。李氏所遗之患,自当责李氏收拾之。然如柏兄弟(指李如柏与李如松)与奴酋有香火之情,三路之兵俱败,何以如柏独全?且镐之令箭,何以独不止杜松、刘綎?(而且杨镐为什么不用令箭命令杜松、刘綎停止进军呢?)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
如果说御史杨鹤的弹章还算是合理怀疑。那么其他言官据此延伸出来的弹劾就是纯纯的阴谋论了。比如言官弹劾杨镐私庇李如柏,或是李如柏故意不救杜松导致杜松战死。
朝堂里的每个人都想让他死,都在逼问他为何不死。
那他为什么能活到今天呢?因为皇帝朱翊钧不想让他死。
“咳!臣请奏萨尔浒事!”杨涟咳嗽“打扫”,振声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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