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杜祐谦在打量它,它对杜祐谦做了个鬼脸,便安静坐下。
并不像一般猿猴那样,抓耳挠腮,坐立不安,显得极其温顺驯服。
而那道人,则让杜祐谦心中警铃大作。
那是一个中年道人,容貌古拙,皮肤白净,须发斑白,看上去竟比这几个月餐风露宿、憔悴了不少的杜祐谦还年轻些。
他的笑容和煦,目光充满智慧而又淡泊,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道人穿着半新不旧但极其干净的道袍,道髻上插着一根褐色的木簪子。
但是从风雨中走来,他的衣服不但没有粘上泥点,甚至一点水渍都没有,这就让杜祐谦心中惊骇了。
至少杜祐谦自忖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莫非……杜祐谦脑海里灵光一闪。
这,会不会就是自己苦苦追寻的修仙者?
道人来到杜祐谦对面,很放松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冲杜祐谦笑了笑,“小友在这山上,找老道找了几个月,不知有何事啊?”
杜祐谦顿时不再犹豫和猜测,立刻翻身下拜:“道长,在下自幼便仰慕仙道。十八岁便离家,四处寻仙问道,可惜一直不得其门而入。蹉跎了半生,才终于找到道长。请道长垂怜,收在下为徒,传授仙法!”
道长对他来这一出颇有些意外,半晌才拈了拈胡须,笑道:“你刚来荡魄山,老道就感应到了你身上的令牌。你可知,老道为何一直避而不见?”
避而不见?我了个去,怪不得找不到你,你这个老头子,坏得很。
杜祐谦当然不敢吐露心声,只是摇头:“在下不敢猜度道长心思。”
老道微微一笑:“小友不妨一猜。”
那只猴子坐在一旁,像个道童一般,低眉顺耳,只是时不时偷偷地瞅杜祐谦一眼,灵动的眼睛里没有恶意,只有好奇。
杜祐谦心下稍安。
这猴子显然很通人性,而且一直跟在道长身边,应该比较了解道长的态度、倾向。
若道长厌恶自己,这猴子肯定也不会给自己好脸色。
再加上道长也慈眉善目,似乎并无刁难之意,他便抬头回答:“想来,道长是在暗中考察在下的资质和人品。”
老道哈哈一笑,声如洪钟,震得山洞石壁上的泥块、碎石簌簌落下。
“你倒是机灵。哎!”
杜祐谦大胆问:“道长缘何叹息?”
老道摇摇头:“你却是个有灵根的。虽然不知灵根好坏,不过至少能够修行。至于你的人品、心性,这几个月我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可惜,如果是三十年前遇上老道,老道一定欣然收你为徒。”
杜祐谦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急忙问道:“难道以在下这年龄,已经无法修行了吗?”
“这,倒也不是,”道长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武者的气血之盛,远超普通人。何况,你是凡人口中那所谓的‘先天宗师’,一身先天真气雄浑无比,能够锁住气血,年过花甲,才会迅速衰败下去。所以,若只是修行入门,你的年龄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你这般年龄了,就算能修行入门,也没了前路,除非你有盖世之资。不过……”
“老道能觉察到,你的灵根,恐怕非常一般。”
老道摇着头:“以你的武功,若是在凡俗,可称雄一方,可建功立业;可享尽荣华富贵,也可温香软玉、倚红偎翠。”
“可若是追随老道,修行清苦寂寞。而在十几年、最多二三十年后,你的气血衰败,修行难有寸进,只能眼睁睁地,一步步走向衰老、死亡,距离大道,却越来越远。到了那个时候,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老道的眼睛忽然绽放神光,“不如归去吧!”
杜祐谦慢慢地,挺直了腰板;慢慢地,抬起头来,寸步不让地与老道对视。
在老道目光的压迫下,他从容一笑:“道长,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大道无穷,吾却生而有涯。故,朝闻道,夕死可矣!”
老道愣住了。
那双淡泊的眼睛里,一时间竟然堆满了情绪。
杜祐谦不再多嘴。
如果这几句话无法说服对方,那说更多也只是徒惹人厌。
大不了,下辈子再来呗!
半晌,道长缓缓起身,抖了抖道袍上不存在的灰尘。
往洞外走了两步,他忽然停步,“怎么不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