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商还没有回来,她坐下来等。都是一样的院子,他这边好像静一些,空气也不一样,他的屋子里总是有淡淡的香味。
柜子里的香料都被妥善保管着,味道不会跑出来,房间里的味道应该是从谢商身上沾上的。
桌上有块沉香木,被玻璃罩子罩着。香木的形状很奇怪,表面有很多坑坑洼洼的小孔,像蜂巢。
温长龄会点香,前些日子和谢商学的。
她打开香炉,按照谢商说过的步骤,一步一步地把香点上。桌上还有瓶酒,金黄色的洋酒,谢商不爱喝酒,之前没在他这边看见过酒。
温长龄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酒,有点发困,她趴在桌子上,想眯一会儿。香炉的香气慢慢溢出来,渐渐弥漫整个房间。
温长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睁开眼,瞳孔聚焦后,她盯着一个地方看。
她伸手,去碰,却抓了个空。
手机还在响。
她怔愣了很久才去接电话。
晏伯庸打来的:“长龄,你能不能来一趟?”
谢商回来先去了温长龄那边。
朱婆婆和花花在院子里乘凉。
“婆婆,长龄呢?”
朱婆婆手里拿着把破旧的老蒲扇:“刚刚急匆匆出门了,不是去找你吗?”
温长龄去了帝宏医院。
四十分钟前,晏丛的心跳停了。
关怀病房是临终病房,转入关怀病房之前,家属都需要签字,因为抢救也只是做没有生活质量的短暂生命延长,病人反而会更痛苦,所以关怀病房是默认放弃创伤性抢救的。
但晏丛的爷爷反悔了,他求着医生救救他家的孩子。
他说温长龄还没来,至少要等温长龄来。他在病床前一直喊,让晏丛再等等。
然后,晏丛从鬼门关回来了,
“长龄。”
晏丛没有插管,能说话。
“嗯。”
温长龄很平静,非常平静,平静得像没有灵魂。
晏丛拉了拉她的手指:“那几个人,只要你开口,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们。”
他可以买凶杀人,他可以下毒。只要他想,一定杀得掉。
“不要。”温长龄看着晏丛的手,“你的手是拿冰球的手。”
拿过那么多荣耀的手,不能被弄脏。
晏丛不是第一次这么提议,他胰腺癌复发那时,医生给了诊断,做不了手术了,转移了。他那时候就问过温长龄。
“要不要我帮你杀了他们,反正我活不了多久,去坐牢也不亏。”
他知道温长龄所有的事情。
温长龄第一次喝了酒叫他阿拿的时候就跟他说了所有的事情。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为什么温长龄当初会给他准备糖。
因为阿拿喜欢甜食,因为他长得很像阿拿。
温长龄总是说,她欠了阿拿的,也不说欠了什么。
“阿拿。”
她突然叫他阿拿。
她和病房外的晏伯庸一样,失了魂,或许因为喝了酒,或许因为点了香,或许因为抓着她的那只手好像快要抓不住了。
晏丛纠正她:“我不是阿拿。”
她还是很平静的喊:“阿拿。”
晏丛戳戳她的手背:“长龄,我不是阿拿。”
他不想当阿拿。
“阿拿。”
他沉默了一下,答应了:“嗯,姐。”
温长龄抱住他:“不要走,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好,我不走。”
晏丛让医生给他插管了,因为他舍不得走了,被病痛折磨、变得丑陋也没有关系。
晏伯庸让司机送温长龄回去,他也在车上,晏丛非让他来亲自送。
老人家的白头发好像总是突然长出来,一个晚上,就多了很多。
“对不起啊,长龄,总是这样麻烦你。”晏伯庸也知道这样不好,但他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为晏丛做的了。
“我没有关系。”温长龄看上去很冷静,只是眼神很空,有些呆。下车之前,她说,“晏爷爷,请您保重身体。”
她下车。
谢商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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