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二桃杀三士也,这个桃子,就是维持整个体系运转的关键。”
沈一贯的讲解浅显易懂,沈明臣抚掌说道:
“言公这本书,我一定要好好读读,精妙啊!这才是做官的精髓。”
沈一贯话锋一转说道:
“而高拱做的事情,就是拿走了下级的桃子。”
“超品提拔,就是官场大忌。一来被提拔的官员不能服众,大家都是辛辛苦苦等着升迁,凭什么你就能超品提拔,一步顶别人一辈子?”
“而且超品提拔,就是侵夺下权。”
“侵夺下权?”
“对,超品提拔,那等于将下级推荐提拔任用的权利抓到了自己的手里。”
“刚才我已经说了,基层主官能够将衙门运转起来,靠的就是二桃杀三士。”
“有桃子在,那下属就能竞争,就能认真做事,那主官才能当好这个官。”
“高拱做的事情,等于将桃子从手下拿走,将任用提拔的权利全部抓到了自己的手里。”
“那下官手里没有桃子,再下面的人会怎么做?”
沈明臣愣住了说道:“不听号令?”
“对,科层制度,可以说是等级森严,按步晋升,对于那些特别有才能的官员不公平,阻碍了他们的发展。”
“可这个世界,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普通人能力平平,大部分基层官员的水平都差不多,做的事情也差不多,很少有人能做出什么大事,但是也惹不出大纰漏。”
“大部分的普通人心里也知道,自己吃不到那个桃儿,但是人生在世,总要有一个盼头。”
“而这些的工作,大人物是看不到的,知道自己属下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的,往往就是直接上级。”
“就拿一县做例子,县里如果提拔典史的权利,都掌握在知府手里,那县令如何让书吏效力?”
“那知府平日里根本不去县衙,他提拔典史的时候,又怎么知道谁干得好谁干得差?”
“那县里的书吏发现,自己要升任典史,靠着县令没用,那县令布置的公务,他们还会好好做吗?”
“如果每一次提拔典史,都平日里的工作没关系,那书吏为什么要在县衙好好做事,多想办法巴结府衙的人不好吗?”
“又或者他们去搜刮民脂民膏,去府衙走动不好吗?”
“长此以往,整个县衙还有人好好做事吗?”
沈明臣悚然。
沈一贯继续说道:
“高拱这么做,就是坏了规矩。”
“超品提拔一人,就有不得提拔的十人百人怨恨,就有十人百人不愿意好好做事。”
“阁臣侵夺了部权,那阁部大臣要怎么办?”
“难道阁部大臣就要做阁臣的提线木偶吗?”
“肯定不可能,阁部大臣被侵夺了部权,就会继续向下侵夺布政使司、府县的权利。”
“布政使司被侵夺了权力,就会跨过府衙去侵夺县权。”
“那整个文官体系就被破坏,再也没有什么规矩可讲了。”
沈明臣没想到一个“超品提拔”,竟然牵涉到了这么多的东西。
他相信高拱的人品,高拱提拔应该是没有私心的。
可是高拱的人品值得信任,大明其他的官员呢?
沈明臣想到大明的这些乱象,似乎都是和“侵夺下权”有些关系。
还好自己已经投了东南。
沈明臣连忙问道:“大都督既然为此书作序,那我们东南有什么什么办法?”
沈一贯说道:“大都督已经在《警世报》上刊文,明确各级官府要职权相等,各级主官一定要‘慎权’,不可侵夺下权。”
“选官任官的制度也要建立起来,日后超品提拔要坚决杜绝,官员选任要明确程序,公开选拔。”
沈明臣想了想还是说道:
“难啊!实在是难啊!”
沈一贯说道:“要当权者慎权,确实是世界上第一难的事情。”
“幸亏有大都督。”
沈明臣叹息一声说道:“幸亏有大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