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过了许久,丛刃才轻声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斩心我是错的。”
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神河。
“那么斩身我呢?”
神河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
大雪渐渐凋零,就像梅花落尽了一样,只剩下无数干瘦的枝桠。
“斩什么,都是不应该。”
二人一齐转回头去,高崖边缘,有白发剑修唇角带血而来。
陈云溪在崖上盘坐了下来,抬手拭去唇角血色,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依旧极为好奇地看着这个死而复归的白衣剑修。
“我看不太明白。”
丛刃同样捻着那枝桃花在崖上坐了下来,轻声说道:“对于我们这样的人而言,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陈云溪若有所思地说:“你斩了自己的朝夕岁月,送到了现而今?”
“是的。”
“在哪里?”
渐渐平息的风雪里,没有回答。
陈云溪却是蓦然看向了那个跪伏在雪地里,久久未肯起身的白衣剑修,眯起了眼睛。
“在剑里?”
张小鱼听见这样一句话的时候,骤然抬起头来。
这才发现,在高崖角落里,不知何时,却是泠泠而立一柄极为锋利的剑。
那是山河剑。
崖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了那柄不知何时而来的剑。
长剑立雪,一如寒梅枯枝。
丛刃微微笑着,松开了那枝桃花。
“是的,我便是.....”
“剑中人。”
话音砸落风雪,而长剑落于怀中。
张小鱼怔怔地跪伏在那里,好似终于想起来了当初丛刃兵解的那一幕。
是的,在鹿鸣关外,那样一个姓白的道人兵解的威势,都可以荡开青山风雪,横截人间一线。
而这样一个白衣剑修,兵解的时候,又如何只应该那般平静呢?
陈云溪轻声叹息一声,说道:“为了杀我,你们还真是苦心孤诣。”
丛刃平静地说道:“若是只是为了杀前辈,当然不至于这般苦心孤诣。”
陈云溪看向风雪高崖之外的人间,轻声说道:“你们还想着人间。”
“是的。”丛刃低头轻抚着膝头山河剑。
山河之意,当然不止是山河观而已。
也是人间山河。
“师兄那一剑,我见过了,倘若真的是那样一剑,整个人间,都会被剑势斩碎——这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陈云溪有些感叹。
当初青山之中,神河那一句——这一剑,我只教一次。他当然也听见了。
这一剑也确实只能教一次。
丛刃借张小鱼之手,自斩岁月因果,以神魂之躯寄于山河剑上。
他大概真的骗过了岁月,也骗过了冥河。
“但我自斩神魂,兵解剑体,泄尽道海,将自己打落至小道似满未满之境。”
丛刃微微笑着。
“于是人间无虞,而前辈无所遁形。”
陈云溪感叹良久,轻声问道:“所以这一剑什么时候来?”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崖上便听见了一声很是清脆的声音。
像是某些坚硬的东西破碎了一般。
崖上之人一同看向了丛刃膝头的剑。
那柄山河剑,正在缓缓碎裂——一如当初青山之中的方寸一般。
而丛刃只是微微笑着看向了张小鱼。
“这是为师教你的最后一剑,张小鱼。”
然而,那一剑究竟在哪里?
陈云溪却是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缓缓低下头去。
低头可见身后风雪渐止。
原来那一道声响。
不是剑碎的声音。
而是神魂。
没人记得丛刃是什么时候出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