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茱萸挑了挑眉,看着北台缓缓说道:“有些早是多早?”
这个年轻的帝王轻声说道:“你那次离开大漠,去溪云观见你那个亲弟弟的时候。”
江茱萸愣了一愣,轻声说道:“陛下如何会知道这件事?”
北台平静地说道:“你那个叫做江山雪的弟弟,听你说完了什么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之后,便回去,找到了白观主,与她说了这些事情。”
江茱萸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原来是这样。”
哪怕白玉谣看起来再如何不问世事,再如何与那个叫做江山雪的道人说着不问不想。
只是她终究不可能置身人间之外,只是不知是通过何种手段,告知了白荷而已。
江茱萸叹息了一声,说道:“所以有时候,成大事者,确实应该不拘小节。”
北台淡淡地说道:“人之常情,能够理解。”
毕竟他们是要斩大道的人,而不是要斩人伦的人。
江茱萸跪在那里吐了一地的血,弄得满地血污,很是狼藉。
这和世人自然也是一样的。
道人的血也不会吐出来金子。
江茱萸没有再问什么,低着头不住的咳嗽着,而后抬起头看着北台很是认真地说道:“所以为什么脱到今日?是为了告诉我,你北台哪怕宁可放弃先前的一切,也不会让这样一个故事如我们所愿的进行下去?”
北台静静地看着江茱萸很久,而后平静地说道:“一开始我便说了,我很忙,没有空去想你们所想的圣人,所想的仁义。”
这个鹿鸣新帝,确实在见到江茱萸的第一面,便说了这样一句话。
一身血色跪在风雪里道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深深地看着北台,很是惊叹地说道:“所以其实你是在借十九章地势。”
北台轻声说道:“是的。”
这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帝王抬头看着人间风雪。
“我知道十九章的手藏得很深,伸得很远,哪怕是风雪之地,都是不可避免之事。”
也确实如此,就像那个名叫庄白衣的黑袍剑修一样。
“倘若在一开始,我们便将你揪了出来,我们无法确定,你们那些人,是否会对这三十万青甲做些什么。”
江茱萸轻声笑了起来,说道:“所以你们假装不知,在十九章声势极为强盛之时,借着这样一股势头,安稳地藏在风雪之中,哪怕庄白衣来了这里,都未曾想过要看看你们。”
北台突然说道:“庄白衣已经走了?”
江茱萸诚恳地说道:“确实已经走了。”
这个道人很是叹惋地看着这个极为年轻的帝王,继续说道。
“十九章的天下大势,也正在缓缓退去。于是我便顺理成章的,可以死了。”
北台并未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这样一个帝王,就像他所说的那些话一样,自然不可能因为十九章的干预,便放弃了东进的想法。
他只是不再想要那样一件衣裳来掩饰自己。
江茱萸看着北台眸中的光芒,不知为何,却是有些唇齿生寒,一直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鹿鸣山隘,坐着一个蕉鹿大师。”
北台平静地说道:“三十万青甲,未必不能碰一碰,而且你自己也说过,庄白衣已经走了。”
江茱萸沉默了少许,继续说道:“山河观扼守槐安西面的山雪通道。”
北台淡淡地说道:“所以这便是我一定要拿下鹿鸣的原因。哪怕再如何贫瘠的地方,能够供养这些世人生存千年万年,当然也能够供养得起一场战争,我承认,我这样一个帝位,并非什么名正言顺之举。但是对于鹿鸣绝大多数世人而言,他们是不知情的,风雪之地,信息闭塞,他们只会知道,鹿鸣的陛下要用兵。”
这个鹿鸣新帝平静地看向风雪人间。
“我并不介意来一场穷兵黩武的战争,看看是他山河观人多,还是鹿鸣人多。”
江茱萸怔怔地跪在那里。
三十万青甲自南衣城一路而来,依旧是三十万青甲,原因当然很简单。
世人只是青甲之中的一个旅人而已,甲衣不碎,青甲依旧是青甲。
这个道人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今日庄白衣离去前,会突然说着那样一句话。
大道之修,终究会有着一些很是离奇的直觉。
江茱萸突然很是剧烈的挣扎了起来,企图从那些枷锁之中挣脱出来。
北台平静地越过了这个道人,却又停了下来,站在伞下微微侧首,轻声说道:“不能因为我说一句将你当成兄长,你便将我当成好人,江茱萸。”
北家千年的愤怒,当然很难让人去做一个好人。
江茱萸也许还想再说什么,只是落满了风雪长剑却是没有再给他说什么的机会。
在一些很是沉闷的声音里,这个道人被扎穿了眉心,于是颓然死去。
北台转头看向了南德曲。
这个人间剑宗的剑修,算得上是看着北台长大的南德曲,神色复杂地站在那里,一直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难怪陛下先前便那样轻易的放过了我们。”
北台没有再说什么,撑着伞踏着一地血色离开。
削去了足骨的双脚也许血流尽了。
但是又沾上了更多的东西。
于是风雪长街,一线血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