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可以一刀杀了他,但你要知道,出了山月,是他们悬薜院与叛军的地盘,杀了他,他们便真的不会不欺人间年少——你如果只是想寻死,而不是回岭南,我当然可以这样做。”
陆小二沉默了下来。
一直过了很久,这个小少年才缓缓说道:“西门大人便是为此而来的?”
西门平静地说道:“我也很年轻,我不想寻死,如果不是你是岭南剑修,我又何必走出山月来?”
陆小二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一些正在向下滴落的血水——尽管只有十二岁,但是有时候见得多了,自然也未免不能冷静地去面对一些东西。
“大可不必,西门大人。”
陆小二清秀的眉眼里虽然沾着一些血色,只是看起来依旧容易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少年。
小少年抬起眉头,很是认真地看着西门。
尽管在这样一场战争里出现这样的一幕是很怪异的事情。
“岭南是岭南......”
少年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西门打断了。
这个当初在听风吟那里受过一些气的天狱之人很是平静的说道:“倘若岭南依旧在,那么岭南自然是岭南,我还要与陛下说一说当初他们坑杀天狱之人的罪名。”
提刀之人看向南方,声音低缓了下来,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但岭南已经不在了,那么岭南之事,便是天下之事......这是.....”
“为众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的道理。”
陆小二沉默了下来。
一直过了很久,小少年才默默地收起了手中的溪午剑,亦是走过去将那些散落在四周的剑都捡了起来,而后才转回头,看着西门,轻声说道:“西门大人太讲道理,我很难将大人继续当成一个坏人怎么办?”
西门平静地说道:“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大概身为那样一处黝黑的院子之中的人,确实并不会在意世人怎样看他们。
周山远这样一个悬薜院剑修一直默默地站在那里,而后将自己的剑也送入了剑鞘之中,回头看着已经与自己擦身而去的陆小二,轻声说道:“凤栖岭与山月之间往西面,有一条云岭峡谷....”
周山远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转身走入了青山之中。
这倒不是周山远觉得有些东西是不该讲的。
只是他突然想起来,像这样的一个小少年,或许便会有着逆反心理,你明明告诉他哪里好走,但是他偏偏就不要从那里走。
于是周山远说到一半,便止住了话头。
陆小二抱着一堆剑,在前方走了许久,而后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西门,轻声问道:“云岭峡谷怎么了?”
西门平静地说道:“那里比较偏僻陡峭,自峡谷往北,是骤然抬升之地,所以叛军并未在其间驻留。”
陆小二沉默了很久,而后缓缓说道:“他的意思,是要我从那边走?”
悬薜院的先生们或许依旧会讲一些道理,毕竟他们是出身自以文化之天下的书院,只是那些叛军未必,倘若这样一个负剑的小少年真的遇上了数百上千人的大股兵甲,自然便要死在其中。
西门却也是犹豫了起来,抱着刀站在那里长久地看着少年,而后轻声说道:“或许是的。”
陆小二倒是平静的说道:“好。”
这样干脆地回答,便是西门都有些诧异。
陆小二没有再说什么,沿着青山,向着西南面而去。
毕竟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毕竟听人劝,吃饱饭。
西门或许也意识到小少年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也没有再说什么,抱着刀重新藏入了青山之中。
毕竟。
毕竟他这样的人,倘若太招摇了,确实很容易死在山月的这些山里。
陆小二很是诚恳地接受了那个并不知名的黄粱悬薜院先生的好意,抱着剑,一路向着他所说的方向而去。
他确实没有撒谎,向着西南面走了一些距离之后,确实这边的声势要小了许多,或许未尝不是因为这边更靠近幽黄山脉,在当初是那些巫甲主攻的方向,在巫甲退回黄粱之后,这里便空虚了下来。
小少年在翻过了好几座山头之后,喘着气停了下来,毕竟手里的那些剑确实很重。
陆小二当然也想过将这些剑丢在山里,让他们日后自己回去。
只是有时候想一想,自己都已经被岭南抛下了,难道还要将这样的命运施加给这些无辜的从大湖里出来的剑吗?
陆小二想到这里的时候鼻子确实有些酸,或许是有些悲从心来,小少年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眶,而后回头看着那片青山。
“西门大人,你还在吗?”
青山里并无回应,只是有着无数晚风吹着人间的簌簌的声音。
陆小二等了很久,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这样一条路或许确实并不算太远。
至少要比从东海到山月境内,要近得多。
只是未必只有很远的路,才是难走的路。
有时候越近的距离,越是难以到达。
前方不远处,便是那样一条坠落下去的,极为狭长幽邃的云岭峡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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