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样去想的时候,世人就会觉得自己在历史里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好像天命在我,好像大势在我。”
陈怀风轻声说着。
“但事实上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天命在天命,大势在大势,世人永远都是被大流裹挟而去的尘沙。”
“倘若想着一切在我一切便真的在我,那么命运理应随着人心所向,奔赴应许之地,如意之境。但命运真的这样吗?”
自然不是的。
“所以人间的对错,其实与个人的选择,是没有关系的事。”
“或许就像张小鱼曾经所说的那样,走上牌桌,一切便只能靠赌。”
陈怀风静静的看着暮色,低沉而缓慢的说着。
“或许这便是......时也,命也,运.....也。”
王小二歪着头看着那个站在暮色溪畔的剑修,可惜他并不知道这个剑修身上的许多故事。
甚至他都不知道面前的人叫做陈怀风。
陈旧的怀念,少年的风。
一直过了很久,王小二才轻声说道:“其实我并不能听懂。”
陈怀风理所应当的说道:“我也没有指望你能够听明白。”
毕竟他叫王小二而不叫陈怀风。
王小二若有所思的看向那座高崖。
“原来你是说给她听的?”
陈怀风挑眉说道:“你为什么觉得是说给崖主听的?”
王小二认真的说道:“总不可能你是在自言自语?”
陈怀风轻声说道:“为什么不呢?”
人一辈子,交谈最多的,自然只能是自己。
王小二看了陈怀风很久,而后问道:“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陈怀风小口的喝着酒,看着那座沉浸在东海暮色里破云而去的高崖,缓缓说道:“因为我想上崖问一些问题。”
“但你已经站了一天了。”
“因为我知道崖主不可能回答人间的问题。只是却也抱着许多不切实际的希望。毕竟......”
陈怀风停顿了很久,而后轻声说道。
“毕竟那个人也是她师伯。”
王小二捧着面碗,看向了那处高崖,过了许久,才平静的说道:“所以为什么不呢?”
陈怀风转头看着这个面馆掌柜。
后者倒是诚恳的说道:“试一试总是好的。”
陈怀风沉默了很久,而后将手里的酒壶在溪畔放了下来,而后俯下身子,在那里认真的洗了把脸,蹚过了清溪,负剑而去。
王小二也不急着离开,抬头看着天色,揣测着这个剑宗弟子大概要多久才会回来。
他的境界应该很高,所以大部分的剑意应该都是拦不住他的。
只是他的境界也不够高,所以大概是登不上那处浊剑台的。
故事或许在日落之前,便能够得到一个结果。
对于这处东海崖下小镇的人而言,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事实上,年年都会有许多很是自信的剑修前来。
最后望崖兴叹,颓然而去。
青衣的时代自然已经过去了。
只是那样一个十年剑宗留在岁月里的一点尾巴,依旧足以成为人间剑修极难逾越的一道坎。
陈怀风去也匆匆,来也匆匆。
确实是在日落的时候,那个剑修默默的自崖上走了回来。
王小二虽然已经看得出来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抱有一些希望的问道:“怎么样?”
陈怀风停在了溪畔,捡起了自己放下的酒壶,轻声说道:“我并未见到崖主。”
这个剑修一路毫无阻碍的穿过了那些两千丈的剑意。
只是一如当初的张小鱼一样,停在了三千丈之下。
大道四叠,怀抱白风雨本源风雨道术,人间崖主境的陈怀风,同样没有跨越过那一道白发三千丈的剑阶。
而那个浊剑台上的白裙女子也没有出现。
于是很多答案自然是鲜明的。
陈怀风站在溪畔,高高的抬起头,像是在大口的喝着酒,也像是在仰望那处高崖。
高崖如何,确实只有登过崖的人才会明白。
越往上,越会自觉渺小。
崖上人,是天上人。
陈怀风站在东海暮色晚风里,却也是突然明白了望剑碎冠这样一个词的由来。
头仰得太高了,一切东西都会摔碎。
这个剑宗弟子很是诚恳的说道:“所以张小鱼,又怎么配和那样一个女子并称三剑?”
丛中笑又怎么配和白衣并称三剑?
只是下面这句话陈怀风并没有说。
毕竟那是欺师灭祖的东西。
白衣虽然早死于槐帝之手,只是那样一个能够与道圣李缺一相提并论的剑修,天赋究竟如何,大概世人也能够从这些白衣后人身上窥见一斑。
王小二喝着最后一点面汤,摇着头自顾自的说道:“我可不懂你们修行界的这些东西。”
大概也不需要懂。
他的面也是人间极致的存在。大概会有一个在槐都吃面的少年,很是惊诧的看着某个书生想着——这样的面也配和东海的那碗面一同享有着好吃这个形容词?
只是王小二的面还没有吃完,溪畔的那个剑修却是蓦然抬头看向了暮色天穹。
王小二大约也是被陈怀风这般凌厉而突然的动作下了一跳,下意识的抬手护住了碗里的面。
大概也是怕从天而降什么东西,把自己的面碗打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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