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吃面自然是不愉快的。
寒蝉喜欢给刚好价格的钱,而后抱着碗,蹲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吃着,然后心满意足地叹着气。
只是有时候必须要装一装,世人才会有感觉。
这大概是寒蝉吃得最一丝不苟的一碗面。
没有一滴油污溅到了身上,在那片雪色里添上一点污渍。连面上的油汁,都没有越过唇齿的范围,世人吃的满嘴流油,与这里是毫不相干截然相反的词。
寒蝉安静地吃完了那一碗面,而后将筷子端端正正地放下,面馆的掌柜大概也很懂,在一旁递过来了一碗茶水,等到寒蝉喝完了茶水漱完了口,又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湿毛巾。
窗外风雪依旧。
吃完了面的寒蝉并不急着走,而是坐在那里沉思着。
外面渐渐有了不少人。
不知道寒蝉在那里想着什么。
大概是什么很是沉重的东西。
寒蝉想得确实很沉重,那就是怎么才能熬到下午。
只是在面馆里坐一天,显然也是不太合适的。
所以寒蝉坐了一阵,拿起了剑,走出了门去。
世人与寒蝉不熟,寒蝉与世人也不熟。
是以满街寂静,谁也没有说什么。
寒蝉便在人间长街上走走停停。
皇宫是在假都北面。
倘若悬薜院在南面,自然便可以拖延更长的时间。
可惜悬薜院在东面。
那些街巷再长,终究也不过是那些距离。
好在风雪知意。
也许是真的快要结束了。
在寒蝉吃完面之后,便突然下得大了许多。
人间飞絮如白梨。
也许真的是春风来了。
只不过春风并不在假都,而是都外山林之中。
长街空无一人,只是无数遮蔽了视线的风雪,寒蝉理所当然地带着剑,在雪檐下等着,一如所有的世人一般。
人们很是古怪地看着那片浩荡风雪里按剑而立的白氅男子。
心想你难道真的打算拖到一日将尽再过去?
寒蝉如果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肯定会诚恳地夸上一句。
你可真聪明。
暴雪在暮色出现在天边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似停非停。
只是不再像先前那般狂暴。
等得昏昏欲睡的人们,终于发现寒蝉抬头看了一眼暮色,而后开始向着皇宫方向走去,于是精神一震,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这一次寒蝉确实没有再闲逛乱走,按着剑在风雪里平静地走着。
世人被压抑了许久的心思,终于活络了起来。
一路怀揣着期待,随着寒蝉去了宫门那边。
宫门处等着的近侍早已经风雪白头,只是看起来依旧毫无怨言。
大概就像昨日面对悬薜院的先生时所想的一样。
他是没得选的。
寒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宫门正对的那条长街上。
满街寂静,目送着这个从北方来的剑修向着宫门而去。
近侍待到寒蝉走到宫门外,看了眼身后,有人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请先生解剑。”
代表悬薜院意志而来的寒蝉,大概称之为先生也没有错。
寒蝉停在了那里。
假都的人们亦是在看着,不知道寒蝉是否会解剑入宫。
寒蝉安静地看了那个近侍许久,后者眼神里有着一丝恳求。
寒蝉自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所以他将手中之剑放了上去。
近侍松了一口气。
宫外长街里多了许多窃语之声,大概亦是对寒蝉看低了几分。
只是很快,风雪里便哗然起来。
那名近侍亦是怔怔地站在那里。
因为寒蝉将剑放上去之后,在一声无比清脆悠长的剑鸣声中,拔出了自己的剑。
盘中只剩下了一个剑鞘。
寒蝉提剑在手,平静地说道:“流云剑宗的人,没有剑离手的习惯。”
近侍沉默地看着提剑在手照人间白雪的寒蝉,而后自盘中将那柄剑鞘拿了过来,双手呈上。
“先生还是请剑入鞘吧。”
寒蝉送剑入鞘。
近侍轻声说道:“请随我来。”
而后向着宫门之内的宫道上带路而去。
寒蝉亦是平静,什么也没有说,提剑而去。
宫门缓缓闭合。
人间可见,便只剩下了一些带了暮色的飞雪。
宫外四处瞬间响起了无数喧闹之声。
他们所想象中的,那种寒蝉冷声而怼陛下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甚至从头到尾,都只是说了一句话。
然而便是这一句话,却也足以让世人议论回味许久。
北方剑修确实是北方剑修。
剑上的道理,在雪中照一照人间,旁人自然就懂了。
解剑自然不可能解剑,你要解剑,那我就直接解鞘入宫。
当然,寒蝉能够这样做,便是因为他本身便是人间上层的修行者,大道四叠浪,无论南北,都是需要慎重对待的。
柳三月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所看见的东西自然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的神色凝重。
越过那些风雪,像是想要看见那个走在宫中风雪里的寒蝉一般。
那些宫道他并不陌生,终究曾经在其中来往过。
只是纵使如此,他也依旧有些看不清,在那之中,究竟会发生什么。
然而不管怎样。
这样一个故事,总要在太一春祭结束之前,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