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本来想去宝琳宫的,但是走到半道却改了主意。
她转去关押犯人的内务司,门口的守卫当然认得是仙草,因为她在乾清宫当差,身份不同先前,所以只客气地说因为时间晚了,叫她明日再来。
仙草缠了半晌,对方只不肯通融。
无奈之下她只得先行转回,心中筹谋着明日再做打算。
宝琳宫的宫门口上悬着白幡素札,随风飘荡,打老远就看的分明,像是一种残忍的提醒。
正殿内则陈列着罗红药的棺椁。
仙草来到的时候,殿内的小太监宫女们身着素服,劳累了一天,此刻累困交加,纷纷地正低着头打瞌睡,一时没有发现她进门了。
只有门口的一个小太监看见,忙要行礼,却给仙草挥手制止,叫他自退了。
仙草到了内殿,先往铜盆里加了些纸钱。
铜钱沾火,飘然飞舞,化作一团火光,像是流星闪烁于天际,瞬间又化作灰烬。
仙草烧了纸,又起身道桌前拿了金剪刀去剪烛心,添香油。
她有条不紊地做了这些,才要再加一炷香,耳畔突然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仙草只当是宫人有事,不料才将香火插好,又听外间沉声喝道:“都退下。”
竟似是雪茶的声音。
仙草一惊之下,依稀听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顾不得躲闪,忙就地蹲了下去,同时小步挪到旁边垂落的幔帐底下,猫腰钻入。
刹那间,有道轩昂挺拔的影子出现在殿门口。
而殿内的众人也给惊醒,在雪茶的呵斥下,纷纷退到了殿外。
仙草惊魂未定,从幔帐里偷眼往外。
明亮的灯影下映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皇帝身着素服,盯着正中间陈放的棺椁,缓步而入。
仙草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皇帝不是不来看罗红药的吗?为什么……偏这个时候来了。
胡思乱想中,赵踞径直走到了罗红药的棺椁旁边。
棺木之中的红药,已经换了妃子的装束,更是端庄尊贵,不可言说。
跃动的烛光底下,照出她楚楚动人无可挑剔的容貌,加上她脸上的温柔的笑意,让见到这幅场景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怀疑,淑妃娘娘只不过是沉浸于甜睡之中而已。
赵踞低头打量着自己的妃子。
但渐渐地,在看着罗红药的时候,皇帝的眼前又浮现另外一张脸,那是一张因为服毒而显得极为苍白的脸,嘴角的血渍如此刺眼。
像是有人在皇帝的心上狠狠击了一下,提醒他那难以淡忘的过往之痛。
“朕不是不来看你,”皇帝喃喃的,“只是因为……太清楚的知道,就算是看了又怎么样?”
看一眼也好,看一万眼也罢,都只是徒劳。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只能站在原地,身不由己地目睹一切。
如此而已。
再伤心欲绝有什么用?
他讨厌看见死人,尤其是在这后宫内,总会让他轻而易举地想起当初他看见那个人身亡时候,那股令人绝望的无力感,跟毁天灭地似的狂痛。
灯光的跃动中,皇帝的双眼也有些光芒闪烁。
终于他抬手,在罗红药的发冠上轻轻掠过:“你去吧……”
长指抬起,扶着棺椁。
赵踞凝视着罗红药秀美绝伦的脸,笑的温柔而薄情:“下辈子别来皇家,也别到朕身边了。去找个知你疼你的如意郎君,过一生安安稳稳的俗世烟火吧。”
仙草怔怔地听着,原先的紧张惊悸不知不觉中竟消散无踪。
皇帝说罢走到火盆前。
他俯身抓了一把纸钱扔在盆中,刹那间火焰吞噬纸钱,如同火翼的蝴蝶乱飞。
“哦,对了,”赵踞看着那转瞬即逝的璀璨,轻声道:“你去了地下,要是见到了那个人,替朕跟她说一句话……”
皇帝若有所思的,嘴唇翕动,最终却又意义莫名地一笑:“罢了,兴许你见不着,何况朕……还是想亲口对她说。”
正欲起身走开,皇帝的目光转动,突然看见供桌上的三炷香,新鲜的香头儿,明明灭灭。
皇帝的眼神开始变的锐利,他不动声色地把殿内飞快地扫了一遍,目光落在旁侧的幔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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