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经理的发言接近尾声了,这时他突然想起来。“哦对,差点忘了,还有个大奖啊!咱们这个,蒋经理家的公子,蒋峤西,总部有名的大才子!全省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一等奖!蒋经理,你这到底是什么福气,生了这么一个天降文曲星啊!”
蒋经理笑着摆手,但看得出来,他心情还挺不错的。
林电工问:“峤西呢,怎么没过来?”
蒋经理对老邻居说:“上他那个奥数班去了。”
“还上啊?”余班长在对面问。
四年了,蒋经理家孩子这个奥数班上得真是风雨兼程。
“不是都考完了吗?”他问。
“余叔叔,那是初赛,”蔡方元在旁边解释道,“九月他还得接着考复赛。”
“还有复赛?”余班长剥了个花生,“你方元你怎么没考啊,你不是也一块儿学吗。”
蔡方元赶紧撇清:“拉倒吧,谁高一考去啊!我们都高二才考,高二都不一定能考上!”
“那时间还挺紧张的啊,”林电工坐在蒋经理身边说,“整个暑假又得去学了?”
“让他学去吧,”蒋经理嘴上还笑着,眉头却皱起来了,酒杯和蔡经理一碰,他已经喝上了,“来几位老弟,咱喝一个!”
大人们在桌上喝酒,小孩们放了暑假,也终于可以放开玩儿了。林其乐将要回本校,高一升高二,昔日“小四人帮”全选理科,说不定还真能分到同一个班去。
蔡方元在桌子底下玩,林其乐搂着猫坐在旁边看。蔡方元说:“没玩儿过吧。”
林其乐说:“没有!”
蔡方元按着游戏机,转头瞥了林其乐一眼。
当年在群山上小学时,他记得林其乐特爱穿花裙子,爱穿红色小皮鞋,爱打扮,小小年纪每天换头花,特臭美,爱显摆。
怎么长大以后来了省城,反倒开始穿宽大的运动服,清汤挂面似的头发,随便一扎,出门连个发卡都不戴了。
“林樱桃,我看你在南校快变成土老帽儿了。”蔡方元说。
林其乐瞪他,那大眼睛一瞪人颇有威严。
蔡方元笑了,低头玩着游戏,突然来了一句。
“蒋峤西说他下了课就来啊。”
蒋经理在桌上喝多了,在座的几位同僚,属他年纪最大。如果不是蒋梦初曾出过意外,他也不可能因为下一代,和这些比他小十岁的伙计们在同一张桌子上叙旧。“不省心,没有省心的,”蒋经理听蔡岳奉承了一整晚,才说,“我这个孩子啊,你看着他听话,上初中的时候,”他喝得脸颊通红,眼睛半睁着,都是醉意,压低了声音,“早恋。”
“写信写到一半,让他妈发现了,在家闹,撕书,前后左右三四栋楼的邻居都听见了,”蒋政眨了眨眼,手扶着酒杯,“我也不知道写的什么,反正就听梁虹飞在那生气。说白了,孩子,没有叫人省心的。”
“所以我今天才不想让他过来。”蒋经理道,接着举起酒杯来。
酒过三巡,已经是夜里八点钟了。
余班长一身酒气道:“余樵,你和樱桃几个,你们去外面要点儿面食!”
林樱桃抱着怀里的猫,和余樵一块儿往外走。杜尚从旁边问:“这真是南校的流浪猫?怎么还有这么可爱的流浪猫啊”
是蔡方元先说:“哟,来啦!”
余樵抬起头。
在酒店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说不上陌生,但也确实不太熟悉了的人。
蒋峤西看上去刚下课不久,他背着书包,穿着件灰黑色的恤,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
林其乐看见他,怀里的猫忽然“喵”地轻唤了声。
“你”杜尚结巴道,十分意外,“你怎么来了?”
余樵问:“你吃晚饭了吗?”
蒋峤西看向自己小学同桌,他摇了摇头。
余樵拍林其乐的背:“走吧,点菜去吧。”
一行五个高中生,站在摆满了鱼缸的一面墙前头,墙上印着花花绿绿的菜谱。
林其乐原本在蔡方元身边,她专心看样菜的照片,专心听鱼缸里氧气泵工作的动静,专心抱着自己的小猫。蔡方元突然去余樵那边儿点菜了。
蒋峤西就站到了她身边。
林其乐的呼吸都停了。
“你高二要回本校?”
蒋峤西忽然问。
他的声音变了,变得陌生,变得比起小时候,更像是“大人”。
林其乐嗓子里发不出声音。她点头。
“分到几班?”蒋峤西追问。
林其乐摇头,她不知道。
余樵一个人就把菜连面食都点完了,他要走了,林其乐想赶快跟上去,忽然蒋峤西在背后叫她:“林其乐!”
林其乐停在原地。
刚刚还沉默等在门口的一个大小伙子,忽然大声说话。周围许多人都安静了,都看他。
蒋峤西慢慢的,走回到林其乐面前了。他肤色雪白,更衬得眼眸深黑,显得这个人永远是黑白灰色调的。林其乐抬起头,看蒋峤西的脸。
蒋峤西也低头看她,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来了,额发垂下来,半掩住眼睛,他的嘴唇抿着。
仿佛他还有话想问,他还没问完呢。
林其乐却不想再回答了,她往前走,蒋峤西背着书包,站在原地不动。
林其乐仰起头。
“我想,想和你说一件事。”林其乐忽然说。
“你说。”蒋峤西说。
“我不是为了你才来省城的。”林其乐看着他。
远处传来余叔叔他们干杯的笑声。
“我也不是,因为你才转去本校的。”林其乐说。
幼小的猫咪在她怀里,冲蒋峤西“喵喵”地叫。他却无法伸手去抱它。
蒋峤西低头看着她:“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