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臣势大,也许,他们更需要的是一个平衡的君王。至于其他的,他想不到,也不愿意去想。他只需要守着他所爱,所关心,所希翼,其余的,恐怕是管不了太多了。近些年来,他总觉得这身体也越发的不听使唤了,精力大有减弱。许是当年之事,终是让他心里留下了疙瘩。
当年,那游侠作难民图,冒着必死之心进谏,他见图中百姓之苦,潸然泪下。
终是收了心思,弃了新政,开始不作为。
如今看来,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是心灰意冷,再无拼搏改进之心。
“爹爹,若有一天,我”何安低了低头,垂眸道,“我错的太多,你会怪我吗?”
永平帝听了后,愣住了,突然又一笑。
他这个孩子,很少相处,本以为是个懦弱的,没想到竟是如此直白大胆。少有人在他面前如此这般说话了,关于皇位之争,他怎么可能不晓得几个皇子们,心里还是存了那几分心思的。只不过,被他压着,被祖训压着。
早些年,他的确存了立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孩子为皇子,只是,终究是拗不过朝廷。
面前这个,不好不坏,但终究是占了大义的,而且他是个心善的,如同他的母亲一样,私心并不多,也只有这样的人,他才能安心。
前朝灭朝之祸,一在于地方分权过多,二在于朝野皇位之争。起因便是前朝立国之初,为争皇权,兄弟相残,父子相谬,导致后期多年来,储君之位不稳,每一次君王的上位皆是血雨腥风,纷争不断。
前朝的灭国,也同样是因为争皇位所引发,几个皇子为争夺帝王之位,无所不用其极,纷纷联络地方大将,分立相斗,结果个个损失惨重,越斗越凶,到最后大将自立为王,皇子们反而成了阶下之囚。
可以说,晋朝立国之初,就吸取了这个教训,在继承人的选取上,着重贤德正统,而非武力争斗。
兵将过分掌权,为争夺天下,战争不断,国土分裂,百年间来,百姓饱受战争之苦,生活困难艰辛。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大哥儿,你要记住。这江山,并非是我楚家之江山,这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万万不可,一意孤行。”直到最后,永平帝依旧循循嘱咐道。
“爹爹,孩儿懂得了。”何安面色温和,轻声回语,带着几分谦恭。
永平帝看了面前这个相处不多,背脊直挺,温文和雅,文人气十足,看起来总是少了那么几分魄力的孩子,笑了笑。
其实,魄力有那么重要吗?
他其实很清楚,并没有。在这个运行良好的朝政之下,也许一个更有魄力的首辅反而比他这个帝王来的还要重要。
“懂了就好,懂了就好。”永平帝喃喃道,他转而望向城台之下,从楼下戏台,再到京城正殿,最后到远方横山,天边圆月高悬。
好明好亮的月。
好多年没见过了,总让他忍不住想起多年前年轻气少询问太傅治国之策时,见到的那抹灿烂却掩不住忧愁的笑容。
一阵冷风徐徐吹来,永平帝又重重咳了一声。
旁边陪同侍候的内侍裕德走近低声说了几句,言初春天寒,是否需要多备几件衣服。
永平帝摆摆手,示意不必。随即,便转身,回了城上的宴会。和大臣们又谈了一些时候,赞叹了臣子们所作诗句,笑了笑,喝了几盏温酒。
晋朝之酒,度数非深,杯盏多是大口,远方进贡的青瓷,在席上灯火下,如玉之温润。
望着席间歌舞,过了几分时辰后,帝王摆驾回宫,临行前又当众嘱咐大皇子,暂时回自身府邸,多加修养。
随着帝王,皇子的离去,遗留下的大臣议论纷纷,当众臣子显然已看出帝王所作举动的含义。
“大善,大善。”温如成叹了口气,率先道。
“温相公为何突然谈及此事?”席旁一官员道。
“愚听闻,六安居士甚懂唇语。难不成之前陛下说了些什么值得让大家高兴的事情?”又有一官员揶揄道。
“陛下已是有所决断。”温如成扶了扶飘逸的胡须,扬声道。
“你是说”旁边坐着的一个官员声音压的很低,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看不到这一天了,毕竟”余下的话并未曾出口,但在场的众位大臣都已明了。当朝帝王之家,一连多个君主,皆是寿命不长,永平帝在其中也勉强算是长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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