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展鸰飞快的洗了手脸,又换了一套藕合色绣水仙花的绸子长短袄,这才往前头去了。然后一进门,就见两个老头儿正吃得有滋有味。
她过去见了礼,得知那个略胖些的是纪大夫,清瘦的是郭先生,差不多都五十来岁的样子。
到底是蓝源,想的很是周到,不光有教书先生,现下竟连大夫都弄来了。
因是头回见面,且是蓝源把关,想来人家的专业素养毋庸置疑,展鸰也不多说废话,只去他们对面坐了,笑道:“两位老先生大老远来了,日后便跟住在自己家里是一样的,有什么事儿只管说,能办的,我尽量就办了。”
两个人倒也算和气,便是郭先生这个读书人也颇随和,当下略拱了拱手,“有劳。”
倒是那个纪大夫胖乎乎的,人也更随和,当下笑眯眯的道:“我二人这把年纪了,正想找个去处归隐,这一带倒是清净,景致也不错,难得吃食也新鲜,日后便叨扰了。”
想他也是见识过宫廷繁华的人,什么好东西没看过、没吃过?那枣泥和什么蛋黄的点心倒也罢了,倒是这黄黄的糕儿?酸酸甜甜,滋味甚是美妙,难得竟是他们二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才刚这女子来之前,他们还偷偷研究过哩,尝着有鸡蛋香,却也不知怎么弄出来的。
展鸰忙道不敢,又说:“两位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一应柜子、桌案、被褥都是新做的,您去瞧瞧可还合心意么?”
“有劳了,”见她这样周道,便是郭先生也挑不出一点儿错来,当下道了谢,又道,“来之前蓝大人有言在先,我二人的一应开销都从他那头走,在这里的衣食住行等额外的,我们自然同他人一般的过明路,该怎么着便怎么着,展姑娘且不必在意。”
虽说这些都是应该的,可见他们这么摆在明面上,展鸰也觉得办事敞亮,心中痛快。
花不花钱是一回事,想没想到就是另一回事了,蓝源夫妇二人旁的不说,人情往来的事儿到底有数。
纪大夫和郭先生到底有了年纪,饶是体格不错,接连坐车颠簸大半个月也有些够呛,强撑着说了半日话,眼皮就开始耷拉。展鸰瞧的明白,顺势请他们去休息。
俩老头儿正又困又累,也不多废话,这就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铁柱拿着一本厚厚的礼单进来,道:“展姑娘,跟来的人都在外间吃茶,领头的是个管事的中年人,您要不要见见?”
宰相门前七品官,即便是个管事儿的,好歹是知州大人府上的,怠慢不得,自然是要见见的。
稍后那管事进来,展鸰就见他穿了一身灰色长袍,打扮的挺体面,四十来岁年纪,十分精干的样子,就请他坐了,又问蓝源夫妇好,转头又叫铁柱,“去把大爷请来,叫他过来得时候把我书房架子第二层左边那个黑漆盒子一并拿来。”
蓝源夫妇正经重视这事儿,竟把上回跟着他们升迁的管家派来了,到底得叫他见了真人,回去说了也放心。
见她这样伶俐,蓝管家心下暗叹,也不多说,满脸堆笑道:“姑娘客气了,我算哪个牌面的人呢?实在当不起。老爷夫人也都记挂着姑娘呢,只说又添了俩人,倒是有您劳累的了。”
来之前蓝源夫妇就反复叮嘱过了,这位展姑娘怠慢不得,不光因为大爷养在她这里,单是冲她的为人,也该好生敬重着,只管将她当府里的大小姐那么对待就是了。
所以这回蓝管家来越发热情恭敬,称呼的时候索性直接喊“姑娘”,也不管什么展不展的了。
展鸰就笑,“也没什么,再说,还有个大夫呢,也是我们占便宜,日后但凡有个头疼脑热也不怕了。”
说的蓝管家也笑了。
不多时,展鹤走了进来,先问了姐姐好,又见屋里还有一个人,不由得有些好奇。
展鸰拉着他介绍道:“这是上回的蓝管家,也该问好的。”
像这些大家子出来的有年纪的管事,大多很受重用,主人也很礼遇的,更别提是管家了。展鹤年纪又小,虽说是主子,略问一声也应该。
展鹤一听什么“蓝”,就有点不大痛快,可还是规规矩矩的问了声,“蓝管家好。”
蓝管家也是知道轻重的,心下高兴却不敢受全了礼,连忙起身避让,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这才重新坐下了。
他细细的将展鹤打量一回,感慨道:“大爷瞧着又长高了不少,气色也好,家去我说给老爷夫人听,他们必然欢喜。”
文臣大家里头出来的孩子大多文弱,蓝管家这些年四处往来,也见了不少官家孩子,却哪里有一个现下他们家大爷这般好气色的!
再看看站在门口的秦嫂子……嗨,连奶娘才来了一个月都胖了好些呢!
展鸰一笑而过,又叫铁柱把展鹤带过来的黑漆匣子递过去,“这是我平日给他画的像,吃喝坐卧玩耍读书,什么都有,你带了家去,给蓝大人、蓝夫人瞧了,一来是个念想,二来也放心。”
现下没有什么相机录影的,也只好画画了。
得亏着她会画,不然真就该写日记了……
饶是蓝源夫妇心生七窍,再没想过展鸰能这样细致,考虑的面面俱到的,更别提蓝管家。
他慌忙起身接了,飞快的开了,只看见最上面那一张正是他们家大爷放纸鸢的。小小一张画,也没个颜色,可却形神兼备,只这么看着,就好像上头的人随时会笑出声来似的,当真灵动的很了。
蓝管家的爹就是蓝家的管家,对蓝家几个主子感情颇深,当下感动的眼圈都红了,二话不说便行了大礼,“老奴替老爷夫人和大爷谢过姑娘!”
这是他第一回心甘情愿的对展鸰自称老奴,也是打这会儿起,打从心眼儿里把展鸰当成了自家小姐。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