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南风干脆利落一抬手,将她一脚踹倒在地,目光冷硬似铁:“施小恩,得大惠,你的算盘打得真精!从我们家得到的好处这么多,还觉得不够,非要鸠占鹊巢把我赶走害死才安心是不是?”
陶悠没想到陶南风会动手。不是说,读书人动口不动手吗?
昔日被亲生父亲家暴的场景涌上心头,陶悠尖叫一声拼命挣扎,抱着头缩成一个团,战战兢兢蹲在地上哀求:“别打我,别打我,我怕……”
陶南风淡淡道:“果然,对你这种欺软怕硬的人,讲一百句道理,不如一顿拳头。”
说罢,转身离去。
陈志路与陶南风回来了!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整个秀峰山农场。
一个月时间不见,大家在山上猫冬快要猫出毛病来了。如果不是下雪暂停了班车大家没有及时收到消息,江城知青们恨不得跑到山下载歌载舞地欢迎他俩。
踏着半尺深的积雪,陶南风与陈志路一步步从山下走上来,带回家乡的问候、磷矿开采的消息,这可是正月里最好的新闻!
萧爱云一把将陶南风抱住,又是跳又是笑:“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叶勤和李惠兰站在一旁笑弯了腰:“我们可以证明,萧爱云每天至少念叨你回。”
陶南风微笑着从大旅行袋里拿东西。
“萧爱云,这是你妈托我带回来的一袋子酸豆角、一双手套,还有你妹妹新织的围巾。”
“李惠兰,这是你爸托我带给你的一大盒子常备药,让你当一个好护士。”
“叶勤,你家里带了一袋牛肉干、一件新毛衣。”
个女孩抱着家人带回来的礼物不肯撒手,笑着笑着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眼圈一个一个地红了起来。
“我小妹长高了没?成绩好不好?我妈腰还疼不疼?”
“我爸妈身体怎么样?弟弟妹妹听话吗?”
“这毛衣真好看,是在大商场买的吧?我好想逛街啊……”
女孩子比较感性,男生就理智多了,都围在陈志路身边听他吹牛。
“我已经跑清楚这条线,只等开春通车,拿着采矿许可证到省城工业厅、计划部门走一趟,等地矿部的专家来勘察确定开采规模之后,最晚五月我们就能开始采矿了!我跟你们说……这里面的门道可多了,如果不是我人面熟,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拿到指标。”
一群人啧啧称奇,都夸陈志路能干。
乔亚东站在一旁,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事情有些脱离自己的控制。
他年前鼓起勇气给母亲写了一封信,告诉她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并在信里好好描画了一下陶南风,什么吃苦耐劳、当上基建科科长、父亲是大学教授、人长得很漂亮,两人同为江城知青,可以一起打拼努力进步。
母亲很快就回了信,肯定了儿子的眼光,但却提醒了一句:推荐上大学指标有限,秀峰山农场每年只有一、两个,如果谈了恋爱可能会面临竞争关系,你需要考量清楚。
乔亚东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又消退了。
他想上大学,做梦都想。
秀峰山虽然好,但这里没有电、没有水、没有大城市的繁华热闹,他不可能在这里长久停留。他当然想和陶南风并肩战斗,一起进大学读书,但万一处于竞争关系,他该如何选择呢?
依陶南风的群众基础,只要有机会,去读大学肯定是她,到时候自己生出嫉妒之心怎么办?这份感情能够经受得起这样的考验吗?
越想脑壳越疼,乔亚东走出宿舍,把陶南风叫了出来。
秀峰山的风真冷啊,檐廊下根本挡不住那直往骨头缝里钻的寒意。乔亚东把陶南风叫到堂屋,热情地倒上一杯热茶:“这一趟,你辛苦了。”
陶南风不知道他有什么话要说,安静地等待着。
在梦里,乔亚东是陶悠的爱人,书中有一句话:“透过眼前的陶悠,乔亚东仿佛看到曾经一起在农场劳动、漂亮娇气的陶南风。年少的悸动还来不及说出口,她便香消玉殒,只能将这份思念尽数放在陶悠身上,当作是对自己年少时光的纪念。”
当时看到这一句话的时候,陶南风觉得有些恶心。
她没谈过恋爱,但并非不懂爱情。
乔亚东因为“移情”作用,与陶悠琴瑟和谐,这真是令她倒足胃口。原本因为他待人诚恳和气,又是知青点班长,陶南风对他客气有礼,可是看完那本书……她想骂人。
陶南风是个讲道理的人。
书是书、生活是生活,乔亚东现在什么都没有做,这些罪名都安不到他头上。可是,她却压制不住内心厌恶的情绪。
因为这个原因,这段时间陶南风都避免与乔亚东单独相处,就怕让他生出不应该的念想。
眼前乔亚东犹豫半天,脸庞微红:“我,我们现在都当上了科长,可以一起并肩努力向前。不过我想读大学,所以现在不敢分心,请你体谅。”
什么?!
陶南风目光一凛:“什么意思?”
乔亚东原以为这种事情不宜太过直白,隐隐晦晦地说了,大家心知肚明不好吗?
他很喜欢陶南风,也非常欣赏她的坚韧与强大,但他不愿意现在谈恋爱,只想先和她订下一份盟约,将来再挑明了谈恋爱、结婚。
陶南风的眼神太过冰冷,这让乔亚东有了挫败感,他垂头丧气地说道:“如果你没有这个意思,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说完,他垮着肩准备出去。
“等一下!”陶南风叫住了他。
乔亚东眼睛一亮,蓦地转头,惊喜地看着她:“你,你愿意……”愿意和我心照不宣做一对心中有爱的恋人?愿意和我一起并肩前进走出农场?
一句话没说完,陶南风开口说话。
“你说过,革命事业高于一切!我们只是高中毕业生,现在谈恋爱为时过早。我们年青人肩负着发展农场、带领村民过上好日子的重任,现在动心思那就是思想堕落!是也不是?”
她的声音清冷中,似冬天雪化之时,自屋檐滴落的雪水与檐下青石相激,清脆中带着浓浓寒意。
乔亚东听到她这话,整个人顿时呆若木鸡。这话,是去年自己批评萧爱云时所说,当时把她说哭,还为此与陈志路打了一架。
脸上一阵热气蒸腾而上,乔亚东胀红着脸,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她平时不说话之时,乔亚东总盼着她多说几个字。可现在字字似针,尖锐锋利,将他的自尊心刺得鲜血淋漓,他却盼着她闭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乔班长,请你好自为之,不要再对我说这些暧昧的话。”
说完最后一个字,陶南风推开堂屋大门,一股寒风卷着雪籽扑面而来。闻着雪的气息,陶南风嘴角微微上扬,清静,自在,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