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川久弥沙已经躺在了那里,他不会再让松田阵平去涉险。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如果死在这里也不错”的想法。
安室透闭上了眼。
就这样结束一切吧,这么久下来他已经很累了。
所有人都从他的身边相继离去,他阻止不了他们的死亡,扭转不了他们的结局。
如果可以就此长溘,于他而言或许未必不是另一个美梦。
梦的尽头有他故去的好友等着他,有她心爱的人陪伴他。
不用再面对这些纷扰的弯弯绕绕,他可以自由地做自己,做降谷零。
不再有身份约束,不再有天堑横亘。
他可以自由轻松地和她说……
安室透睁开眼,眼前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了松田阵平的身影。
曦光攀升至天际,黎明吞没黑暗,日光降临大地。
世界迎来了新的一天。
安室透站在日光中,连做梦的权利都被剥夺。
今天是工作日,但清晨的波洛咖啡厅却出奇地清闲。
没有客人的时候,安室透没有像从前那样在后台忙碌,抑或是研究新的食谱。
他就这么站在收银机后,罕见地发着呆,目光似乎空洞地毫无焦点,又像是聚焦在了咖啡厅的某处角落中。
似乎在数月前的某一天,也是在这样一个清晨,那个身影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闯入了他的眼中。
她坐在咖啡厅的角落中,恬静优雅的外表与内在极富反差,让他止不住想去探究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可他还没有得到答案。
又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得到答案了。
安室透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会分心恋旧的人——他肩负的重担太多太重,让他没有分毫喘息回忆的机会。
但她走后,他却骤然发现,自己身边似乎充斥着她的身影。
他的家中曾有她酣睡的痕迹,波洛咖啡厅中有她曾经驻足的背影,连开车的路上,都仿似一个回头,便能在副驾上看到一个鲜活的身影。
她无处不在。
“……安室先生?安室先生!”
他的肩膀被轻轻触碰,他回头,看到了满目担心的榎本梓。
“怎么了?小梓小姐。”
榎本梓指了指他身后:“柯南君在叫你。”
他回头,歉然一笑:“是柯南君来了啊,要喝点什么吗?”
江户川柯南的脸上有着明显的黯沉,是不符合这个年龄的面容。
“……随便就好。”
安室透给他找了个桌子,然后打了一杯咖啡给他端了过去。
正当他要转身离开时,就听到江户川柯南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怎么样了?”
安室透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做到心平气和地回答这个问题了。
“还活着,但是不一定醒得过来。”
他的语调很平静,似乎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江户川柯南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
安室透今天带了口罩,不知道是要遮挡什么,他看上去人没什么精神,但却又还好,只是有些恍惚。
——古川久弥沙的事情似乎给他带去了一些影响,但不多。
江户川柯南端起了咖啡,在手中捧着,却终究没能下口。
他叹了口气:“安室先生……真是个可怕的人。”
安室透怔怔地看向他。
“冷血冷情,无牵无挂。”
他说完这句话,便放下咖啡离开了波洛咖啡厅,似乎一会儿都不愿多呆。
安室透端着他的咖啡回到柜台后,正想倒掉,却又觉得不该浪费,便自己端起来喝了一口。
咖啡入口,他微微一怔。
他的目光看向了柜台上的白砂糖与精盐,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加错了东西。
他无奈地转身,将咖啡倒入水池。
褐色的液体流入排水口,安室透看着它们一滴滴落下,突然将那些液体幻视了鲜红的血渍。
……那些带走了她全部生命力的、一滴一滴流尽的……鲜血。
“当啷”一声,手中的咖啡杯落入池中摔了个粉碎,安室透几乎站立不稳,被赶来的榎本梓扶了一下。
“安室先生?安室先生你怎么了?”榎本梓的声音有些焦急。
安室透扶住额头缓了一会儿,然后扬起一个一如既往的笑容:“抱歉,小梓小姐,我身体不舒服,替我和老板请个假,今天的工资也不用了。”
说着他不等榎本梓回话,解下了围裙,便走了出去。
安室透鲜少会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他不想开车,也不想回家,四处都充斥着她的痕迹。
时近中午,阳光越发暖了,洋洋洒洒地照在街上,连周遭人的笑容都多了几分暖意。
他逆着人流在街上穿行,仿佛天地间只剩了孤身一人。
他想起了松田阵平与江户川柯南说的话。
——你还是不是人?
——安室先生……真是个可怕的人。
——冷血冷情,无牵无挂。
他有些想笑,却又觉得十分理所当然。
原来他在他人眼中是这样的形象。
那她呢?
如果她知道,他对她的“死亡”如此泰然处之,会不会生气?
或许不会吧,更多的是不在意——她不会在意他怎么待她。
毕竟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松田阵平直言在追她,赤井秀一是她的前男友,工藤新一是她眼中乖巧可爱的弟弟,连琴酒……都是她可以扑上前去给他挡枪的存在。
那他呢?
他是她的什么人?他又能以什么身份怀念她?
什么都没有。
安室透微微恍神,他想到了今早在松田阵平的枪口下,他闭眼间短暂做的那一个梦。
如朝露昙花,转瞬即逝。
他突然失去了全部力气。安室透靠倒在了路旁的电线杆上,骤然跌坐在地。
那个只得片刻的美梦中,她站在光中朝他招手,笑容一如既往地明媚。
安室透靠着电线杆,将脸埋进掌心。
梦中的他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将那句在心中盘桓已久的话说了出来……
“妈妈,这个哥哥怎么哭了?”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