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北方诸族,早晚有不得不南下劫掠甚至妄效前朝图我大明江山之举。想来皇兄也是为子孙谋万世,才矢志不渝,常言兵事。
如今大明立国已近二百年,一年冷似一年。各地奏报稍作检阅,便是明证。
皇兄知我大明凛冬已至。不动如山,则终为大雪所没;奋不顾身,方能保基业长青。
太后在上,今骤知圣意欲以臣侄为孝庙之子、皇兄亲弟,臣侄实不能为。
臣侄若为大位,不孝生身父母在先,如何能孝太后在后?
臣侄非懵懂幼子,骨血至亲、十五载养育之恩,如何能弃?
臣侄若为嗣子御极天下,此不孝之君如何令天下臣民归心?
今遗诏昭昭,诸臣竟无一人于安陆言及继嗣之事;臣侄愚钝,得见仪注方明太后心意。
然已至京郊,情势两难,纷争立起。臣侄惶恐,思虑再三,伏乞太后允臣侄浅见:
御极后,臣侄以一子继为皇兄之子,太后与皇嫂亲养之,则不单孝庙,皇兄亦得后人奉祀血食。
果如毛澄之言,臣侄继为孝庙之子,孝庙子嗣不绝,然皇兄子嗣何人?诸位阁臣蒙皇兄托付后事却令皇兄绝嗣,何以言忠?
臣侄之请,若太后不允,则请夺诏。
若太后恐臣侄日后作乱,臣侄引颈受戮,绝无怨言。
皇兄壮志未酬,不意竟因此遗诏不保身后血食。
天时有变,外患不息,内忧又起。
大明已年迈,不论何人得继大统,若君臣再因循守旧,恐老态毕显,此社稷存亡、革弊图新之际矣。
惟此肺腑之言,叩请太后思之慎之。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厚熜泣书】
蒋冕看完,才发现自己的嘴巴已经不由自主地张开许久了。
打了个寒颤之后,蒋冕心情复杂地把谢笺递给了正翘首以盼的毛纪,然后就陷入了极速的思考。
他先是疑惑:这么有理有据地夸正德皇帝,正德皇帝的许多行为真有那么深远的考虑吗?
然后想到嗣君如此认同正德皇帝意味着什么,嗣君不担心阁臣们对他担心加不服吗?
正德一朝是什么情况,嗣君不可能不清楚。
现在竟来一句正德皇帝“壮志未酬”,他这是要干什么?
像正德皇帝一样折腾?
原先杨廷和还可能认为嗣君受了小人蒙蔽、挑唆,现在谢笺一来,情况已经分明了:哪个人敢劝嗣君这么自绝后路地写这些东西给太后和内阁看?这封谢笺必然出自他本人。
这位嗣君真是自绝后路了,把阁臣说成不忠于正德皇帝、令正德皇帝绝嗣,这顶帽子谁戴得起?
如此强硬明确的态度,意味着他在继嗣的问题上几乎不可能听劝。
不仅如此,还带出来了更难面对的问题,那就是他将来的施政方略:极有可能穷兵黩武!
谢笺值得深思的地方还有很多,蒋冕仓促之间想到最重要的一件事:这样一个劝不动的嗣君,这样一个可能比正德皇帝还能折腾的嗣君,杨廷和与太后是什么态度?
继续迎他登基,还是废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