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破阵25
第二日早朝后傅玦奉诏入宫。
刚走到崇政殿,傅玦便看到几个宫女站在门外杨启福愁眉苦脸的等在门口看到傅玦前来,连忙上前行礼,又指了指殿内“还请王爷稍后片刻。”
傅玦凝神一听面露了然,“是长公主。”
杨启福颔首“今日早朝时驸马问斩的圣旨已下公主知道了是来求情的。”
傅玦沉着眉眼一时未语。
按律长公主也在秦瞻三族之内可如今,长公主竟还来为秦瞻求情,这一切只因为她出身皇族。
殿内建章帝眉眼间也笼罩着一层阴霾看着跪在堂中的赵沅苦口婆心道:“皇姐当知道他已将一切都招认了除了当年瑶华行宫那一次,是他失去理智伤了人后面的几次皆是他为了遮掩旧事仍在谋害人命”
赵沅眼眶微红禁足宫中两日,她容色憔悴亦不复往日盛装明艳,听见建章帝所言,她不懈地问:“难道真的没有一点法子了吗?”
建章帝默了默,“皇姐当知道当年那场大乱死了多少人。”
赵沅艰难地吞咽一下,“那陛下可能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从前建章帝对赵沅多顺从包容,如今便多铁石心肠,“皇姐当知道,为了保住皇姐性命,朕之决断已颇不合规矩,若再容皇姐去见驸马,朝野之间必定多有非议,礼部正在拟皇姐与驸马和离的旨意,等驸马问斩之后,皇姐便去静缘寺代发修行。”
赵沅眼瞳颤了颤,“若不和离”
“若不和离,皇姐是秦瞻之妻,按照律法,皇姐也要与秦瞻被一同问斩。”建章帝打断赵沅之语,“皇姐要为了那样一个人豁出性命吗?”
赵沅面色僵白,挣扎着道:“我与他成婚多年,他虽瞒了我许多,却也未曾辜负于我,大难临头,却和离保命,我……”
“皇姐,事关性命,朕已经帮你做了决定,这几日,你在宫中候着,别的什么都不必想了。”
建章帝语声坚决,“来人,送长公主回宫!”
杨启福连忙带着侍婢进殿,又道:“陛下,临江王来了。”
赵沅被扶起来,一转身便看到傅玦,她神色复杂地与傅玦对视了一眼,又露欲言又止之色,傅玦收回视线上前行礼,赵沅末了一抿唇,转身出了殿门。
建章帝微微叹了口气,又吩咐杨启福将案上折子递给傅玦,“你看看,这是昨日拟定的,为你们三家平反的章程。”
傅玦接过打开,目光凝重地看了下去。
建章帝这时道:“恢复爵位,世袭不辍,再将从前的府邸赐与你们,再赐陵园,为你父亲母亲他们设衣冠冢,朕尚未见陆氏后人,但只要堪用,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也不算难事,至于卫家”
建章帝叹了口气,傅玦这时将折子合起,“陛下,卫氏尚未绝后。”
建章帝微惊,仔细一想明白过来,“卫家小姐还活在世上?”
“不错。”傅玦说完,又看了一眼折子,“平反的章程,微臣并无异议,只是”
傅玦言辞艰涩,建章帝何尝不懂,“你在朝多年,又得傅韫教导长大,应该明白当权不是你想的那般容易,朕做到这一步,你还有何怨言不成?”
傅玦不知如何作答,建章帝又道:“陆家卫家既都有后人在世,想来你也见过,待圣旨下了,朕要见见他们。”
傅玦心头微紧,建章帝却好似能洞明他的心思,“此事已经定下,虽未下旨,但朝野坊间皆知,你不必疑朕之心。”
“微臣不敢。”
“最好如此。”建章帝肃声道:“你与傅韫的欺君之罪,朕已打算令你功过相抵,不追究傅韫之过,至于你,朕将临江王之位留予你,但非世袭罔替,将来你若有子嗣,仍袭长肃侯之位,也算延你宁家门庭。”
傅玦抬眸看了一眼建章帝,圣意难违,但皇帝不会凭白宽宥,这份宽宥,不过是因他想回护太后和长公主,等同交易。
傅玦艰难地道:“微臣谢恩。”
“后日,除了拱卫司和三法司主官之外,朕还欲令你监斩,秦瞻之罪罄竹难书,你去监斩,也算替当年冤死之人做个见证。”
“是,微臣遵命。”
从崇政殿出来时,外头正是旭日东升,秋阳暖烘烘地落在傅玦身上,他俊逸的眉眼间却仍是晦暗难明,这条宫道他走了无数遍,从前藏着的千重心事如今都落定,可他并未觉出分毫自在轻松。
沿着御道一路往南,刚走到宫门处,傅玦见两匹拱卫司的快马从皇城中疾驰而出,这两骑轻骑快马加鞭,往皇城外的衙司千步廊而去,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停在了大理寺门外。
他们随身带着两个包袱,通禀后,宋怀瑾很快带着戚浔几人从内迎了出来。
当头的拱卫司差吏道:“宋大人,这是驸马案的证供,下午申时之后,指挥使会和郑尚书他们过来,待案宗俱定,明日便可送入宫中面圣。”
后日驸马问斩,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宋怀瑾知道章程,吩咐人接下,又返回正堂,“叫魏主簿来,可仔细些,万万不敢有错漏,下午郑尚书和蒋大人他们过来,若哪处出错,可不好交代。”
大理寺专核天下刑名,令刑归有罪,不陷无辜,秦瞻案事关重大,宋怀瑾唤来魏文修等人,一起审验罪状与证供,戚浔心细,自也在旁帮忙。
几人刚打开第一个包袱,便听见“啪”的一声,定睛去看,竟是个小吏失手,将从公主府搜缴来的药罐打翻在地,瓷罐未破,却有药丸滚了出来,宋怀瑾瞧见,当即喝骂起来,戚浔快步上前,利落的将地上沾了灰的药丸颗颗捡起。
戚浔往掌心十来颗褐色药丸上看了看,“沾了灰,寻张桑皮纸包着分开放便是了,不碍事。”
宋怀瑾点头,又警告似地喝道:“当心些,这案子证物本就不多!”
其他人连忙应下,戚浔捧着这一小捧药丸走到偏堂一角,正要打开柜阁取桑皮纸,却忽然看到掌中一粒药丸有些异样,那药材未磨细,米粒大小的薄片嵌在药丸表面,她秀眉蹙起,又鼻息微动闻到了熟悉的苦药味儿,略一迟疑,她指尖拈起那枚药丸碾开。
“大人,这药,之后可曾让御医检看过?”
戚浔忽而一问,宋怀瑾走了过来,“怎地?”
戚浔便道:“那日查看之时,我只辨出几样药材,今日却发觉这药丸内竟似还有石菖蒲和天仙子,别的不说,天仙子有毒性,不能做为日常内服之药。”
宋怀瑾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有毒性又如何?是药三分毒,驸马为了治自己的癔症,为了治病,便是知道有些毒性,也得常吃吧?”
戚浔听完虽觉有些道理,眉头却未展开,宋怀瑾知道她素来细致,便道:“你若觉得有何不妥,不若出去找个大夫问问,以防万一。拱卫司那边送来的证供未写,那便是不曾查过。”
如此倒也不紧迫,戚浔便道:“那待衙门忙完了卑职便去。”
宋怀瑾应下,戚浔包好药丸,又分出两颗来备着,继续帮着魏文修他们核对证供。
日头西斜,眼看着申时已过,没一会儿,孙律几人果然陆续到了大理寺,主管们入厅堂定案,戚浔便带着两粒药丸出了大理寺衙门。
她一路往南,直奔城北最负盛名的宝仁堂,进了店门,戚浔寻了个坐馆的大夫帮忙看药,不过片刻,老大夫便道:“是治癔症的药,你说的那几味药都有,此病者当是个常年患癔症的,这药方多温补调理,但用药之人也想根除,于是用了几味险药,天仙子便是其一,此药可治惊厥癫狂,不过常年服用,确有毒性。”
“开方的大夫老道,又用了几味臣药压制,服药之人虽会中毒,却并不致命,可能偶露中毒之状,诸如口渴,咽灼肤红,烦躁不安,行止无度之状,此时,另外几味药便起了作用,会令服药之人昏昏欲睡,每到此时,只需停下此药,卧床养上几日便可。”
老大夫说的细致,戚浔也听得认真,她仔细回忆公主府侍婢们的证词,虽说秦瞻会有性情大变焦躁易怒之状,却未说他会卧床养病,戚浔不由问:“那倘若未曾停药,也并未卧床养病呢?”
老大夫咂摸片刻,“那日积月累,癔症发作的频率虽然会变低,但会中毒极深,除了先前的中毒之状外,服药之人还会抽搐昏迷,失去意识,严重的会在抽搐中窒息而亡,若正好碰到癔症发作,说不定癔症发时,会格外疯狂。”
戚浔放下诊银,告辞离去,出了宝仁堂大门,戚浔想到傅玦说秦瞻在崇政殿被激怒病发,模样的确癫狂无状,再想到这么多年,他从未被长公主发现,倒也有些合了老大夫之言,她定了定神,先回衙门复命。
日头西斜,戚浔回大理寺之时,郑怀兴和蒋维已经离开,只剩下孙律和宋怀瑾在堂中说话,戚浔归来,宋怀瑾便道:“下官都未想到,倒是戚浔想到了”
他又对戚浔道:“快,问得如何,你来说说。”
戚浔进门行礼,“问了大夫,的确是治癔症的方子,开方子的大夫十分老道,是治癔症的良药,有毒性,但不算致命,只要用药停药得当。”
宋怀瑾松了口气,“那便再没问题了。”
孙律扫了戚浔两眼,问宋怀瑾,“派去找那嬷嬷的人何时回来?”
“最早也是明天晚上。”
孙律颔首,“现有的证供倒也足够,之后得了其他证据,再补足便好,此番虽是紧急,但一切要做得周全,今日刑部衙门连夜审完公主府小厮侍婢,明日一道送来大理寺,明天你们多辛苦。”
孙律不打算多留,宋怀瑾便起身相送,他刚走到门口,戚浔忍不住道:“指挥使留步”
孙律转身看戚浔,戚浔便道:“指挥使在瑶华行宫曾想起当年一幕,似和山茶花有关,却并未想清楚,指挥使可能回忆回忆,是否和公主所戴的发饰有关?”
孙律是男子,何曾懂得女子发饰?他皱起眉头,戚浔便道:“那日在长公主殿下的闺房中,卑职发现了许多绢花,于是卑职想,指挥使记得的,应当不是当日开在行宫中的山茶花,也不是什么宫裙绣样,而很可能是长公主殿下发髻上的饰物。”
孙律心头一动,但他当时年幼,又对女子饰物所知甚少,虽觉戚浔所言可能性极大,却仍觉脑中混沌不明,“确有此可能,但我暂未忆起。”
戚浔做此想,却也不明是否与案子有关,见状自不好再问。
宋怀瑾送了孙律离开,回来便还看到戚浔站在门口发怔,他无奈道:“别想了,明日将长公主府上下的证供一核验,后日行刑,这案子便算落定了,此番咱们跟着拱卫司行事,后面追责当年办案的旧臣才有得忙,近来京城太平,你多帮着魏主簿,王肃和朱赟他们一走,咱们可缺人手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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