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三叔有事叫她过去,香菱放下喷壶,稍作收拾,步伐轻快,蹦蹦跳跳而去。
刚出了垂花门,抬眼望去,却见院中多了几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一位布衣荆钗神情憔悴的老妇人。
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
还有一个年轻男子。
那丫鬟扶着老妇人,柳三叔与年轻人都站在一旁陪着说话。
待她出现,众人都住了口,侧首向她望来,一瞬间她仿佛成了世界的中心。
霎时间,一个想法闪电似的划过脑海。
香菱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娇躯一颤,呆在当场。
大脑一片空白,茫茫然懵懂着,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那位老妇人远远的望见她,也是同样的反应,呆住了。
柳三见状,知道她们都是情绪过于激动,一时忘己,于是笑着摆手招呼,高声喊道:“香菱,快过来!这位老夫人就是你妈妈,来寻你啦。”
柳三的话像阵冷风扫过,惊醒了母女两人。
果然如此!香菱眼中顿时泪涌。
她曾日夜想念呼唤爹娘,越是受人欺辱越是日子难熬,这份思念就越发强烈。
可实际上她对爹娘一点儿记忆都没有残存,完全陌生。
此刻心心念念无数日子的母亲出现在眼前,她突然很是忐忑。
甄母亦如梦方醒,十余年来积攒的苦辣辛酸涌上心头,霎时老泪纵横。
她浑身颤抖,举着枯干的手,撕心裂肺的长唤一声:“阿莲呀!”
嘴里喊着,抬脚就想向女儿奔去。
可是因为心神耗费太剧,这段时间又远途跋涉,身体疲累,竟然双腿发软,差点儿扑倒。
那位年轻男子始终注视着场间情景,及时发觉老妇人的异状,手疾眼快将她扶住站稳。
“妈妈!”
香菱终于反应过来,撒开腿用尽全部力气向母亲猛冲过来,发了疯似的。
短短几十步路,却似跨过充斥心酸痛楚的十年。
数息之后,母女俩紧紧抱在一起,恨不得融为一体,再也不分不离!
甄母用粗糙如沙的手,捧着香菱柔嫩脸庞,颤抖着拨开她额前刘海,对那块儿曾经无比熟悉的朱色胎记瞧了又瞧,摸了又摸,放声痛哭:“莲儿啊!苦了你啦!可想死妈妈啦!……”
悲泣呜咽,惨然痛极!
在场之人无不闻声落泪,不忍相看,心中戚然。
正在书房读书的柳湘莲亦被惊动,缓步走了出来。
见母女俩只管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他面色沉重,走到甄母身旁,温声劝解:“伯母,今日母女相聚,正是天大喜事,何故这般痛哭?哭坏了身子岂不令香菱自责难过?地上又硬又凉,不如先进屋再说话?”
他又给香菱递去锦帕,笑说道:“小孩子才哭鼻子,是谁整天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的?这回可算露了馅儿了!还不快请你妈妈去你屋里瞧瞧?”
听到二郎又笑话她是小孩子,还是当着母亲的面,香菱大感羞涩。
不禁破涕为笑,娇嗔二郎一眼,伸手抓过锦帕,先温柔的给妈妈拭去眼泪,而后才擦自己的。
须臾之后,已展颜欢笑,站起身来,拉着母亲的手,欢喜说道:“妈!咱们去我屋里说话!不给他们听!”
悲伤宣泄过后,甄母稍稍平静,抬头望着眼前的俊俏公子,虽不清楚他和女儿是什么关系,可却知道,这次能够来京都与女儿相聚,全靠他仗义相助。
于是勉力收泪,颤巍巍站起,向他躬身致谢:“多谢柳公子慷慨援手,助我们母女团圆。老身定为公子立下长生牌位,以后……”
柳湘莲慌忙避开,并不居功,微笑道:“伯母不必见外。为香菱做这点儿事儿算得什么?此话不消再提。请您老先去香菱屋里歇一歇,喝口茶,吃些点心。晚间咱们再详谈。”
见他温文尔雅,言辞周到,甄母心中虽有诸般疑惑,此时也不便多问,只能暂且应下。
于是香菱和那丫鬟一边一个轻轻搀扶着甄母,缓步去了内院中香菱房间。
自从柳湘莲现身,那位年轻人便恭敬站立一旁,目不斜视,不言不语,甚有规矩。
见甄夫人离开,他走上前来,行叩拜大礼:“柳落,拜见二爷!”
此人二十五六岁年纪,星眸朗目,鼻梁高挺,虽只是寻常的棉衣长袍,气质却不俗,颇见精明。
当年柳棱偶然遇到还是少年的他流落街头,见其身手灵活,可堪造就,心爱其才,故而领回家中。他无暇管教,就交给已成孤家寡人的柳三抚养,收为义子,以作养老。
柳三自从家破人亡后便心灰意懒,后来他连柳湘莲也照顾不好,更别说这个硬塞给他的义子了。
就连起名都很随意,柳落,流落嘛,很应景儿。
柳落倒是争气,少年老成,办事干练,柳棱死后不久便被柳三派往江南打理产业。
近日见二郎缺乏人手,柳三趁着为香菱寻亲之机召回京都。
见他下拜,早知其来历的柳湘莲忙上前几步,弯腰抬手将他拉起,笑说道:“落大哥!当年你走时,我年纪尚幼,咱们可是一别多年了!如今你更是人才出众!说实话,这么短时间就办成此事,真大出我之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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