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暨抬了抬眼皮:“下一任君王,谁来做?”
赵宁神情有些不自然:“我,我,这……”
赵暨烦躁地摆了摆手:“趁着孤还没死,你尽早立威,然后寻十个月闭关,生一个男娃。自此之后,立下血誓,不再与嬴无忌有半分肌肤之亲。你,能做到么?”
“儿臣能做到!”
赵宁语气坚定,一丝痛苦的神色,在她眼底一闪即逝。
在王室中,一切都是工具。
包括自己的身体。
包括嬴无忌和李采湄的身体,和孩子。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种说服赵暨的方法,也是对黎国最有利的做法。
“你能做到!那两头犟驴能做到么?”
“这……”
赵宁迟疑了,她深吸一口气:“儿臣尽力,若他们不同意,也可给他们考虑的时间。乱世在即,黎国是他们唯一的安家之所。”
赵暨不置可否,又问道:“婚事怎么处理?”
赵宁沉声道:“王姐王妹之中,不少已经厌倦宫中圈养的生活,可赐自由身,空出公主之名与乾联姻。父王……您觉得如何?”
赵暨只是挥了挥手:“去把他们请来吧,孤已命人备好晚宴,婚事明天就定,于情于理娘家人该跟新姑爷一起吃顿晚宴。让他们快些过来,不然菜该凉了。”
“是!”
赵宁拱了拱手,旋即又怔了一下:“父王!这顿晚宴,您早就准备上了?”
赵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不然呢?”
赵宁:“……”
原以为这是场对嬴无忌和李采湄的考验。
没想到,是对自己的考验。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自己的父王了,却没想到还是连他真怒假怒都分不清。
“去吧!”
“儿臣告退!”
目送赵宁离开。
赵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提前准备晚宴是真。
对赵宁发火也是真。
之所以同意,也并非认同赵宁一定能靠“真诚”和手段拿捏嬴无忌一辈子。
而是,现在稳住嬴无忌,是最为利好黎国的手段。
嬴无忌的身上隐患再大,也不可能大过魏家和韩家。
这小子说的对。
有种行为叫做统一战线。
而嬴无忌,就是他现在统战的对象。
他跟王室的亲密程度,甚至还要高于宗室!
只要赵宁女儿身的秘密还没有泄露,他也打心眼里不想跟嬴无忌翻脸。
李采湄?
送!
自己的太子是女儿身,要着坤承之躯也没有用。
倒不如,靠她把嬴无忌牢牢地锁下来。
嬴无忌这小子有几分小聪明,只要王室不计较这荒唐事,他就一定明白,黎国就是最适合他安家的地方。
两人最好能诞下一儿半女,就按赵宁说的方式培养,以后黎国就会多一个战功赫赫,但声名狼藉的勐将,只要新君君威立起来,便能有一柄趁手的神兵。
两个孩子,名义上都是赵宁与李采湄的孩子,这样嬴无忌的一切,就都能收归王室所有。
很稳,但这个稳有两个前提。
第一,嬴无忌性子不发生大的改变,并且不能与其他女子诞下子嗣。
赵暨不是特别怀疑前半句,但后半句……
第二,赵宁真能向刚才所说的那般,彻底拿捏嬴无忌。
他反倒是对这点比较担心。
方才赵宁的确说的句句在理,但仍然带有一丝君王不该有的人情味。
同样是这个结果。
应当由王室跟嬴无忌谈判而得!
而不应该由赵宁主动提出!
这个太子。
还差点火候。
还需要……再添一把柴!
……
院外。
赵宁在门前踌躇许久。
刚从重黎宫出来的时候,她意气风发,她感觉自己的模样,很像嬴无忌刚谈成书局生意时的模样。
可越走,她的气势就越弱。
因为她知道,这桩生意的结果,嬴无忌和李采湄不一定会满意。
但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尽力了,有什么好心虚的?
于是深吸一口气,便推开了院门。
刚推开门,就看到嬴无忌正杵在门口,好像他一直在这里等着。
赵宁:“嬴兄……”
嬴无忌直接打断道:“带路吧!我不想听你求情的结果,我现在就去找陛下谈判!”
赵宁沉思片刻:“你……是对你和采湄的婚事不满意?”
“当然不满……你说啥玩意儿?”
嬴无忌迷了:“你是说我跟糖糖……”
李采湄也怔住了,慌忙站起身:“殿,殿下,你刚才说什么?”
赵宁笑了笑:“明日乾王便会出关,届时便要定下婚期。父王说,姑爷应该陪娘家人吃一顿饭!”
嬴无忌:“……”
李采湄:“……”
一刻钟后。
重黎殿。
桉几上的酒菜,比上一次还要丰盛得多。
嬴无忌正襟危坐,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
先是一个酒场。
又来一个酒场。
宝宝晚安?
宝宝早点睡?
哥还有下一场派对?
关键是这两次喝酒的主要对象,居然是同一个人?
如果不是旁边多出了王后、赵宁和李采湄,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喝晕做了一场梦又醒了。
气氛有些沉闷。
赵暨有些不满:“你这个当女婿的,难道不应该敬一下岳父大人?”
“哦,噢!”
嬴无忌这才清醒了些,连忙倒上了两杯酒:“岳父大人,小婿敬您!”
赵暨笑容和蔼,接过酒水一饮而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能给孤敬酒,孤很满意!但你敬酒比上次拘束太多,孤很不高兴。”
嬴无忌:“……”
废话!
上次要娶的是你女儿。
这次要娶的是你儿媳妇。
这特么能一样么?
这要是还能各论各的,我得多大脸啊!
赵暨表现得很和善。
但他知道,这桩婚事绝对不是能这么轻易安排上的。
一切免费的东西,都在暗中标注了价码。
赵暨看他稍显窘迫的模样,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还有你岳母大人呢!”
嬴无忌赶紧又倒了两杯酒:“岳母大人,您请!”
王后表现得比赵暨更加慈祥。
抿了一口酒,就这么笑吟吟地打量着嬴无忌:“听你岳父说,你虽然行事古怪,却性情张狂。只听传闻的确如此,不过跟你爹比起来,还是有所不如。”
嬴无忌愣了一下:“啊?”
王后澹澹一笑:“你爹当年祸害了别家的姑娘,脸不红心不跳,就连回乾国,都没想着带人家走。”
嬴无忌:“……”
这氛围有些过于轻松,让他有些不适应。
倒是老赵夫妻俩表现得很自然,又讲了一些嬴越当年在黎国为质的荒唐事,随后又扯到了这桩婚事上,双双看向李采湄。
李采湄下意识就攥住了自己的裙摆:“父王,母后……”
自从入了宫,她一直都是这么叫的。
只是平时叫着都十分顺口,今日却怎么叫都叫得不自然。
赵暨轻叹一口气:“采湄!你自入宫以来,受过不少委屈,但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平心而论,孤与王后待你如何?”
李采湄深吸一口气,神情认真道:“采湄危难之际,是父王母后伸出的援手。虽幽居深宫多年,但生活却比诸位公主还要优握,采湄心中十分感激!”
“那你能不能以女儿的身份,给父亲母亲敬杯酒?”
“父亲,母亲……”
李采湄微微有些失神,他们是真打算以嫁女儿的名义把自己嫁给嬴无忌么?
她心绪有些复杂,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只能认真地斟了两杯酒。
“父亲!”
“母亲!”
“女儿敬您!”
一饮而尽,她有些心慌。
在入宫以前,她一直都是姐姐身后那个无忧无虑的小跟班。
直到姐姐出事,才明白世界的残酷。
入宫以后,她也很少接触朝政,赵宁就是她唯一一个接触外界的途径。
她想不明白赵暨会什么会同意这件事。
但知道,赵暨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成全自己。
她不懂。
只能静静地等着。
嬴无忌被折磨得有些难受,只能率先开口了:“父王,这桩婚事您究竟打算怎么安排?”
赵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孤既然答应了你,那便应当言而有信。你画了两幅画,孤便把你画出的两个女儿都嫁给你,你满意么?”
“可,可……”
嬴无忌有些蛋疼:“可她们俩的身份,这得怎么嫁?”
赵暨看向赵宁:“宁儿,你讲与他听!”
赵宁深吸了一口气:“嬴兄!事情是这样的……”
完整地听了一遍。
嬴无忌算是听明白了。
俩老婆都是自己的。
但赵宁仍然是太子,糖糖仍然是太子妃。
俩老婆都能给自己生孩子。
但孩子在名义上,是大老婆和小老婆生的。
当然,俩孩子也不是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自己,可以当两个孩子的“仲父”,不必担心父子分离的惨剧。
这特么听起来好离奇,但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且好像更带感了。
届时黎国新君威慑诸侯,王后母仪天下。
谁能想到,她们背后站着同一个男人。
最重要的,综合所有因素,已经没有更好的结果了。
只是……
嬴无忌看向李采湄,只见她眼帘低垂,双手紧紧攥着裙摆,心中便已经懂了她的意思。
他问道:“孩子必须要生么?”
赵暨沉声道:“黎国至少需要一位赵氏君王!”
嬴无忌松了口气,其实他大致了解李采湄的心境。
两姐妹感情很好,同为坤承之躯,李采潭为了摆脱束缚,甚至甘愿毁掉这远古血脉。
那作为妹妹的李采湄,又怎会甘心做一个生育机器?
只要这个孩子不必要,那一切就都好说。
他看向李采湄。
李采湄深吸一口气,略显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谢父王母后!”
赵暨澹澹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如果李采湄不生,虽然黎国会损失一位悍将,但不安定因素也少了一分。
“那婚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岳父大人,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深宫太过清冷,小婿斗胆为采湄求一些外出的机会。”
“准!孤自会安排。”
“还有一个问题!”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赵暨嫌弃地看了一眼嬴无忌。
嬴无忌问道:“现在的安排,是将一个空头公主之名嫁入驸马府,可大婚当天总得有新娘吧……”
赵宁灌了一口酒:“我懂胎化易形,我来代嫁!”
嬴无忌:“……”
牛逼!
代嫁都来了。
赵暨摆了摆手:“快吃饭吧!吃完饭就睡,明天还有许多大事要做。”
一顿饭吃得倒也算是融洽。
赵暨与王后,如同寻常父母一般,看着姑爷一表人才,打心眼里高兴。
当然,几分是真的,几分是演的,鬼才知道。
赵宁表现得很正常,看起来不像马上要嫁人的女子,更像是妹妹马上要出嫁的大舅哥。
李采湄全程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是在众人干杯的时候,笑着举起杯子。
良久。
晚宴散了。
赵暨与王后携手离去。
这桩婚事,好像就这么和和气气地定了下来。
赵宁起身:“采湄,我们也要回去休息了。嬴兄,你有东西落在了我那里,一起吧!”
马车上。
一路无话。
关上院门,赵宁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看了一眼两人,嘴唇动了动,幽幽吐出一句话:“我已经尽力了!”
嬴无忌笑嘻嘻道:“多谢赵兄,有空一起睡觉!”
赵宁白了他一眼:“嬴兄!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哄采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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