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武本要脱口而出“会跟着我上,能打赢”,话到嘴边,这话终究没有说出。
他心里也知,尽管操练了这么些天,他们这部人比起往常是有长进,可那郡兵毕竟甲械精良,只看上一看,就会使人产生畏惧,大多数的义军战士们,又如何会敢以少数的兵力主动进攻?便是如曹幹所言,他敢,部中的其余人,必也大部分都不敢。
田武悻悻然地说道:“按你的意思,如果郡兵主力来打咱,咱注定是打不过他们的了!”
曹幹说道:“还是我刚才的话,如果咱们不进坞堡,而是在野外的话,那么郡兵来了,咱们打不过,还能走,可若进了坞堡,……田大兄,好有一比,那郡兵便将会是瓮中捉鳖,而我等则将会是无处可逃,插翅难飞,只有覆灭一途了!因此,我觉得董三老此策并不妥当。”
田武老大不乐意,说道:“什么‘瓮中捉鳖’,你才是鳖!”
曹幹哭笑不得,说道:“田大兄,我这只是随口的一个比喻,你何必计较?”
田壮抚摸着花白胡须,说道:“阿幹,你说的有道理。如果郡兵再来,而且这次来的可能还是郡兵的主力,兵马比上次还多,那咱们跟它野战的话,还真是打不过,而进到坞堡,又有可能像你说的被他们围困,那可该怎么办?”
曹幹说道:“刘从事建议打县城此策,看似颇险,我以为,倒有可能会是条生路。”
“哦?”
曹幹说道:“咱们如果能打下一座县城,首先,粮肯定不会再缺,王莽酷政,饥寒的百姓甚多,分粮招兵,守城的人手也会足够,咱就不愁守不住,其次,咱们打下县城后,声威远震,势必会引起周边豪杰的响应,只要周边义军群起,那郡兵主力自也就难以长期地围困咱们。也就是说,不仅有可能会郡兵对咱们的围困不解而自消,咱们的实力还能由此得到壮大!”
田壮说道:“可县城是容易能打下来的么?若如董三老所虑,打不下来,郡兵已至,咋办?”
曹幹已有思谋,他说道:“刘从事说有内应,城头子路、刘诩部又肯与咱联兵,此是为内有接应、外有援兵,荏平县城现在有备,可能不好打,那么咱们就火速转回本县,趁城中不备,内外夹击,这城不见得不能速克。”
曹丰的国字脸上满是忧虑,说道:“要能速克,当然好,但万一不能?”
曹幹摸着短髭,笑道:“阿兄,这世上是没有万全之策的,干大事岂能惜身?我等已然是提着脑袋造反了,那又怎能一点风险都不敢冒?而且就算真打不下,也不是没有退路。”
“啥退路?”
曹幹说道:“如是在打下之前,郡兵已到,那咱们就撤兵远遁便是!不管怎样,都强过进到堡内,成瓮中……”看了眼田武,换了个词,说道,“束手就擒的好!”
曹幹并不知道的刘小虎的具体打算,但按他的思路,抢先打下一座县城,确是要比凭借坞堡来抵御郡兵更靠谱。
田壮虽老,有胆气,他已被曹幹说服,说道:“可是董三老不肯听刘从事的,不愿意打县城。”问曹幹,说道,“阿幹,你说的不错,进坞堡的确不太成,除了打县城,你还有别的办法么?”
曹幹亦无别策了。
他接过戴黑跪奉的热水,抿了口,说道:“除此以外,眼下来说,我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田壮犯起愁来,说道:“你也没办法了?那这可咋办?像阿幹你说的,进了坞堡,咱们就是插翅难逃,只有败亡一途!可若又无别的办法……?”说着,不由自主地抬起眼,往高长住的里屋看去。
曹丰、田武等与他一样,也都看向了里屋。
田壮说道:“高从事也不知啥时能醒!”
值此存亡关头,高长作为本部渠帅的重要性,无人可以代替。
他若能及时醒转,或许能给群龙无首的众人找到一个解决当前困境的办法。
事实上,如果说打县城、进坞堡各是一个选择的话,那么还有一个两者以外的选择。
便是现在就离开董次仲帐下。
可是离开之后,去哪里呢?
西投河北,诸人不愿,而若按高长之意,东投力子都或者樊崇,又只有高长在那两处有朋友,高长不醒,田壮等只怕也不会肯去投,因而,他现下也确实是已无别策。
外边夜色已深,寒意愈重,室内虽生火盆,众人犹觉寒冷。
望向屋外,尽管院里点着火把,夜色依然浓稠,便如墨汁,使人深觉迷茫。
枯坐多时,曹丰等讨论不出对策,因明日还要操练,遂暂时不再多议,起身出屋,各还住处。
戴黑和那几个村妇没走,恭恭敬敬地把曹丰等送出后,回到外屋,留下来服侍高长,——这是高长的住屋,田壮也在院里住,却是无须担心高长的那族人再来骚扰她。
……
出了院子,一个瘦小的黑影从树下站起。
曹丰吓了一跳,曹幹已经认出,那黑影是丁犊。
丁犊冻得鼻涕横流,小脸蛋已然发青,曹幹拉住他的手,觉他的手如似寒冰,说道:“我没叫你先回去么?这么冷,又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丁犊抽着鼻涕说道:“我阿兄交代我,小曹从事到哪,我就跟到哪。我刚在树后蹲着呢,不冷!”嘴唇冻僵,说话都不利索了。
“真是个傻孩子!走吧。咱们回去。”
回到住院,先等曹丰回屋,曹幹随后也回自住的屋中。
——被拆掉房子的那十来家,有几户搬来曹丰、曹幹院中住了,然因畏惧曹丰、曹幹等,即便是几家的孩子,亦无吵闹者,他们住的屋子都是悄无声息,也不见灯火,黑漆漆的。
丁犊要打地铺,曹幹不许,叫他也到床上睡。
却躺下后,曹幹心头沉甸甸的。
今日戴兰带来的这个消息,让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他想道:“若是高长不能及时醒转,定下不来及早脱身,另投别地,我等被迫跟着董次仲到那坞堡中去,我这条性命岂不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甚是不甘。
这份不甘,已不再是最初的求活本能,而是在他对曹丰等已生亲近之感,又渐起了改变这支队伍等念后的,不甘心自己的想法尚未得到实施就丧命於此。
他最终作出决定,想道:“如果在董次仲叫我等入堡时,高长还未醒,那也就顾不了太多,我只能再次向田武等提出改投别地!田武等若仍不愿,我便竭力把我‘阿兄’说动,带上李顺、郭赦之、丁狗等,自寻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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