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撑着膝盖,沉思片刻,到底还是压不下火气。
「你们,等议事完后,随我去莽古尔泰府里瞧瞧……」
少顷,守卫提留着一个人来到门外。
「大汗,户部额真家的包衣扎克善,有要事禀报大汗。」
……
小半个时辰后,三贝勒府东边的铸炮场。
努尔哈赤盯着侍从们从木屋里搬出的铜块,身后趴着七八个瑟瑟发抖的工匠,身边则站着一脸凝重的岳讬,和微显狐疑的皇太极。
「岳讬,你仔细瞅瞅,这些铜,是你们说的倭铜,还是西边明国的黄铜?」
岳讬再是想保下穆枣花,此际也没辙。赫图阿拉去过会宁收铜的,除了他和穆枣花,还有其他的旗人侍从,况且皇太极的炮厂那里,也有倭铜,根本瞒不住。
岳讬只得沉声道:「回大汗,这些,应是黄铜。」
努尔哈赤淡淡道:「怎么分辨?」
「黄铜,色鲜如金,只间杂着蓝绿色。而倭铜,表面就能看到紫色或者暗红色,所以又被称为紫铜。」
他这话一出,同样趴跪在地上的扎克善,心里石头终于落了地。
两日前,吉兰泰与他去给穆枣花巡查名下垦田包衣的路上,面露难色地说起,自己发现穆枣花和其他去会宁运铜的正蓝旗旗人,隐瞒了铜矿被劫的事,且弄来了黄铜堆放在场院里蒙混过关。
扎克善问吉兰泰为何不去禀报大汗,吉兰泰为难道,枣花主子对自己很不错,自己不想卖主求荣,换来摆脱包衣身份的机会。
此刻,扎克善见自己果然赌对了,忙卑媚又殷切地向努尔哈赤趴得近了些,拿腔拿调地开口道:「大汗才是咱大金所有奴才的***子,枣花额真她对大汗说了谎,就不配再做奴才的主子了,奴才自要立马来报给大汗知晓。」
努尔哈赤睨着眼俯视着地上那颗光溜溜的脑袋,轻笑一声:「唔,你倒是个清楚自己本分的好奴才。」
他这句说不清是赞许还是揶揄的话刚落地,穆枣花被两个努尔哈赤的亲卫带了进来。
在
跪下去的瞬间,穆枣花惊恐地看向岳讬。
岳讬觉得心又揪了一下,但抑制着紧张,用平静的口吻道:「大汗有事问你,你说实话就好。」
穆枣花显然也看到了地上的铜块,还未等努尔哈赤发话,就颤抖着声音道:「大汗恕罪,奴才是,是因为害怕一桩疏忽就成了被人拿捏的大罪,被降为包衣事小,无法再为大金造炮,实在心有不甘,才先搬来些黄铜。但奴才此举,只是为了不生是非,等三月去会宁再收倭铜来,即可如常浇筑炮管。」
努尔哈赤冷冷地盯了穆枣花片刻,侧头问皇太极:「用明国的铜块造炮,你们和本汗说过,不行,对么?」
皇太极回道:「明国的铜块杂料多,难以冶炼,浇筑时铜液冷却不匀,嗣后上阵开炮时,炮管里容易炸膛。故而,儿子那一处,也都是用的岳讬运回来的倭铜。」
努尔哈赤目光一转,发现岳讬已走到场院另一边转悠,又迈入炉火熊熊的冶炼房。
很快,他就结束了查勘,疾步来到努尔哈赤面前。
「大汗,那边看着像炮管的,不是泥范就是蜡模。冶炼房里,也都是铁水铁块,没有铜。」
趴在地上的穆枣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补充道:「是的大汗,杂铜不能用的道理,还是奴才主动说出来的,奴才怎会真的将杂铜用于造炮。」
努尔哈赤没有理她,走到匠头的脑袋边。
那匠头姓纪,是汉人,也是穆枣花始终坚持称呼「先生」的人,就连三贝勒莽古尔泰偶尔来炮场看看时,穆枣花对纪匠头也没有改口叫「奴才」。
「你,知道铜不对么?」努尔哈赤森然问道。
纪匠头抖得像筛子,勉力开口道:「回
回大汗,枣花额真一早就说,铜有点蹊跷,所以吩咐奴才们先试做小铁炮,不用到铜。额真将铜锁在棚子里,钥匙只给奴才保管。奴才不敢多去看,因为,铜块熔了提纯后,就算不造火器,也老值钱了,奴才要避嫌,不好常进出棚子。」
努尔哈赤的面色和缓了些,转身问穆枣花:「那你这些杂铜,是从哪里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