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缨颔首,想到前日在太医院的遭遇,她不由目光四扫,想去找那位三殿下的身影,片刻前的宫宴上,这位三殿下坐在二殿下李琨身后,并不惹人注意,而宫宴刚完他便没了踪影,秦缨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堂堂三殿下,当日怎会躲在太医院外的树林里。
说起亲事,这位三殿下李琰娶的妻子,似乎是大理寺卿贺致远家的二小姐,但因他只是个出场极少的小配角,这场婚事在原文中亦被一笔带过,秦缨看向沉香亭,也未发现贺家的小姐被留在宫中,难道这两位皇子的婚事都要生变?
秦缨正想着,萧湄不知何时走到了跟前,她面色沉凝地道:“皇后娘娘要为二表兄定亲,第一条便是要挑选兰心蕙质、知书达理的姑娘,云阳不仅心有所属,还当了御前司案使,还是趁早绝了这门心思。”
秦缨和李芳蕤为了避人,本就离沉香亭颇远,但没想到萧湄还是跟了过来,秦缨不由讥道:“做御前司案使可比做皇子妃有意思多了,倒是表姐,比我还略长一岁,不知长公主要为你定哪家亲事?若是亲上加亲,一定很合表姐之意。”
这般世道,表亲之间联姻十分常见,秦缨虽颇有不适,但想到原文中萧湄挑了两年也未挑到合适夫君,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萧湄莫非是想嫁入皇室?
萧湄自出生起便加封郡主,后来处处要做京中贵女之典范,且常用原身来做垫脚石,她既然什么都想争最好的,那婚嫁的对象,自然也要选天下间最尊贵之人才好,如此一论,二皇子李琨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萧湄顿时秀眉一竖,当着李芳蕤不好发作,面上却是一片恼羞成怒,显然被秦缨说中,她咬牙道:“你少在此胡言乱语——”
秦缨牵唇,“二殿下贤德博学,又得陛下看重,表姐有此念也不算什么。”
萧湄面上青红交加,看了李芳蕤一眼,恨不得去捂秦缨的嘴,“我根本没这念头,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不知检点?婚嫁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秦缨见她言辞不敬,干脆道:“长公主可知表姐此念?有太后娘娘在,自然能帮表姐,还是说,是皇后娘娘不喜……”
萧湄眸子微瞪,忍不住道:“怎会是皇后娘娘不喜?分明是我并无此念,二殿下是天之骄子又如何?他的学问全靠几位太傅——”
“皇后娘娘——”
萧湄话未说完,秦缨忽然看着她身后唤了一声。
萧湄一愣,面色顿时紧张起来,但很快,她意识到这不过是秦缨故技重施。
她冷笑道:“又想用这样的把戏骗我?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二殿下的学问全靠太傅□□,近来被陛下考较之时露怯,还得了训斥,我的确喜欢博学多才之人,但他……”
“朝华——”
萧湄说得义正言辞,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道雍容之声。
萧湄一愕,眼瞳悚然瞪大,她转过身去,待看来站在几步之外的郑皇后时,面上血色瞬时褪得干干净净,她不敢相信,这一次秦缨并未戏弄她,而是在提醒她,但她自作聪明,适才所言皆被郑皇后听见。
“皇后娘娘……”
萧湄语声轻颤,再无平日里的静婉优雅,郑姝眼底沁着两分轻寒,淡淡地道:“难怪朝华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名,你学问既如此好,想来字也写得不错,眼看着太后娘娘的寿诞快要到了,便替我抄上一本《金刚经》送给太后娘娘,可好?”
萧湄低眉耷眼,“是,朝华遵命。”
……
出宫门之时,李芳蕤眼底仍有笑意,“她刚才脸色都白透了,还有好些人跟着皇后娘娘,都瞧见她那模样,她怎如此不信你?你都提醒她了,她还要说,这回要抄经文了,不知要抄几遍才好。”
秦缨也有些哭笑不得,“只算给她长个教训吧。”
李芳蕤便道:“你此番得了陛下钦封,虽不是什么高位,但到底是女子之中独一份,我看她不甚高兴,你当心,说不定她下次就不止是言辞讥讽了。”
秦缨想到一年多之后萧湄的命运,叹了口气,“我明白。”
二人上了马车,因时辰不早,便分道归家,等秦缨回到临川侯府时,最后一抹晚霞正消失在层云之后,天光骤暗,暮色将至。
秦缨念着祭奠义川长公主,便径直去寻秦璋,到了主院,果然听闻秦璋在经室之中。
她快步行往经室,刚走到中庭,便在窗棂上看到秦璋的侧影,秦璋手中捧着一支玉簪,正是义川长公主的遗物,她放轻步伐,走到门口才轻轻敲了敲门扇。
秦璋回神,“缨缨回来了。”
他手中玉簪通透流光,因常被秦璋拿着摩挲,簪体更显润泽,见她回来,秦璋打起精神,“去祠堂——”
祠堂设在侯府西侧,父女二人一路行来,金黄的梧桐叶铺了满路。
秦璋一边走一边道:“你母亲幼时在宫中住的殿阁便有梧桐树,后来嫁入侯府,这后园中本来多是各样花木,我便叫人将花木掘走,改种了梧桐,已经二十年了,这些梧桐树已经参天,但你母亲却看不到了。”
秦璋语气沉重,透着满满的哀思,秦缨不知如何安慰,便倾身捡了一片金黄的树叶拿在手中。
秦璋又道:“你母亲病故之前,我们正好过了最后一个中秋,那时你还在襁褓之中,你母亲故去之时,你虽毫不知事,却一直在哭,几个嬷嬷如何都哄不好你,唯独爹爹将你抱着你才能安稳入睡,那时爹爹照顾你,但也是你撑着爹爹。”
秦缨心头酸涩,“母亲在天之灵知晓爹爹情深,必定十分安慰。”
秦璋似乎想到了义川长公主重病难治的情形,沉沉摇了摇头,“情深无用啊。”
到了祠堂,祭文与祭品早已准备妥当,秦缨跪下,上香磕头,一丝不苟地将额头贴至蒲团上,上完了香便烧祭文,秦璋默默无声地将一张张写满笔墨的纸张放入火盆。
他瞳底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沉,甚至连火舌燎到衣袖都未发觉,还是秦缨轻唤了一声“爹爹”才令他警醒,又是一个中秋团圆之夜,秦璋形单影只,放纵自己沉湎在前尘往事之中。
烧完了祭文,秦璋轻声道:“缨缨自去吧,让爹爹和你母亲待一会儿。”
秦缨心中动容,出了祠堂,又在门外陪站了片刻,等到夜幕四垂之时,才与白鸳打着灯笼回了清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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