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省,松江府城,陈宅。
一个年约三十的中年媳妇走进萱草堂,指着廊下翻花绳的小丫头,问:“程姑娘呢?”
小丫头梳着双环髻,穿着蓝色棉布裙子,脆生生地回答:“老太太刚吃了药睡下了,程姑娘在屋里读书呢。”
她便调转脚步,绕过正院,穿长廊走到后头的厢房。
时值春日,天气暖和,帘子高高竖起,里头正有一个姑娘在练字。
她躬身唤道:“程姑娘。”
“邓妈妈请进。”程丹若说。
邓妈妈走进屋来。她身着青灰圆领布袄,黄色裙子,蓝色比甲,耳戴一对银耳坠子,上头镶了一块成色尚可的碧玉,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高等仆役。
事实也正是如此。
“太太说,今儿吃过午饭,便有些克化不动,叫姑娘过去看看。”邓妈妈不卑不亢地转达主人的意思。
程丹若放下笔,道:“我马上就去。”
邓妈妈笑了笑:“那自然再好不过。”口中说着,人却没有立即离去,显然是打算带程丹若一道走。
这等态度,自然有些奇怪。
既然口称“姑娘”,那不是主子就是客人,为何这般不客气,直接盯着人家上门看病?答案很简单。
寄人篱下。
程丹若姓程,并非陈家主人,而是寄住在陈家的孤儿。
当然,双方有亲缘关系。
她亲生祖母的大哥,就是陈老爷的父亲。论辈分,她该叫当家的陈老爷“舅表叔父”,叫邓妈妈的主子陈太太“舅表叔母”,叫陈老爷的母亲,也就是萱草堂的老太太“舅祖母”。
这关系可比林黛玉和贾府远多了。
虽说按照礼法,她爹妈死了,应该住到父亲家的亲戚那儿才对,古代的宗族观念可是很重的。
然而很不幸,五年前,程家遭遇战乱,举族没得七七八八了。
她是父亲唯一的血脉,被祖母的忠仆带着,远渡千山万水,投奔娘家。祖母的兄长已经过世,好在老仆与舅祖母的仆人沾亲带故,方才顺利认亲。
从此,便在陈家住下来。
哪怕是亲戚家,白吃白喝终归心虚。程丹若穿越前是学医的,穿越后的父亲也是个大夫,顺理成章的,她也学会了些皮毛,给亲戚们看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权作报答。
陈太太是后宅女主人,消化不良了找她看病,也是看得起她。
程丹若洗干净手,抿了抿头发,随邓妈妈赶去正院。
风和日丽,正院的墙角发了花骨朵儿,娇嫩可爱。
丫鬟们见她过来,轻巧地打起薄薄的竹帘子,并禀一声:“程姑娘来了。”
“表婶。”程丹若进屋,对躺在醉翁椅上的陈太太行了一礼。她娘家姓黄,为陈黄氏,按照时下习惯,称为陈太太或黄夫人。
“快别这么多礼了。”黄夫人招手,“过来坐。”
屋内的丫鬟迅速搬来一个藤凳,程丹若斜斜落座,问黄夫人:“听说表婶有些不舒服,我过来看看。”
黄夫人和她没什么好客气的,把手伸出来,道:“也没什么,就是这几日胃口不佳,总有些乏力。”
程丹若点点头,仔细把脉,觉脉沉迟,又看了舌苔,舌质淡而白。
略作思忖,低声询问丫鬟黄夫人这几日的状况。
大家太太的大丫鬟,相当于公司秘书,业务过硬。只见一个葱绿裙子的少女上前半步,轻声细语地回禀:“回表小姐的话,太太这几日吃得不多,饮茶也比日常少,总说腹胀。”
“怕冷吗?”她问。
“是较往常畏寒一些。”
“今日吃了什么?”
“半碗粳米饭,些许鱼脍,几片香椿豆腐。”
程丹若便道:“表婶脾胃虚弱,又食了生冷,损伤脾阳,阴寒内生。我开个方子,吃上两贴看看。”
她开的是理中汤,有健气补脾之效,方子为:人参、干姜、甘草、白术各三两,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一日三次。
写完,交给丫鬟,并道:“晚膳用粥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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