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二皇子的王府教习邓野翁。
两名侍女侍茶,礼节周到。
奉茶而至林苏手边,躬身退出。
会客室完全安静,这也是阵法封锁。
“听闻洛先生前段时日远赴东域仙朝,何日返回?”二皇子托起茶杯,微笑发问。
林苏心头念头微微一转……
洛无心前段时日远赴仙朝?
那是干嘛?
不就是贴大字报干林苏吗?
贴大字报干林苏,其实只需要出个主意就行,但洛无心还亲自来,什么意思?
林苏不动声色:“东域事了,自然也就返回紫都,听闻殿下离朝公干,特地过来陪殿下走上一程。”
二皇子轻轻叹息:“洛先生不远十万里,专程前来宽慰本王,此情何其真挚?谢过洛先生。”
“宽慰?”林苏笑了:“在下可未曾说过宽慰殿下,事实上,殿下也根本无需宽慰。”
二皇子微微一怔。
他右侧的那位邓野翁也是微微一怔:“紫都菊正好,离人独去京,怎么着也是一个遗憾,但在洛先生眼中,无需在意么?”
他说得甚是隐晦。
但站在他们的位置上,却也是明白的。
目前正是皇子争储最关键的节点上,四皇子被杀,留下了丰厚的政治遗产,谁在紫都谁有利。
然而这位二皇子偏偏被陛下派到出了紫气文朝。
分不到这份遗产不说,还收到了陛下隐晦的暗示——暗示老四留下的东西你就莫要想了。
这难道还不够一个皇子心灰意冷?
林苏笑了:“先生爱菊,小生亦爱菊,写下一菊花诗,供先生一鉴如何?”
二皇子喜道:“久闻洛先生诗词绝世,今日三生有幸也。”
邓野翁笑道:“洛先生,请!”
林苏手轻轻一抬,虚空写下……
“花开不并百花丛,
独立疏篱趣未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
何曾吹落北风中。”
他的手一收,天空之上,突然嗡地一声轻响,七彩霞光毫无征兆地照亮了千流河……
满江之人同时回头,吃惊地盯着天空。
天啊,七彩天道文波!
哪位诗道大家出现千流江上?
写下绝世诗篇,勾动天道文波,演绎菊花傲骨?
天道文波的起点是紫气文朝的皇室飞梭……
里面是何人?
一时之间,满江船上人,尽皆抬首。
林苏他们这条船上,众人更是齐齐一惊,这是以修行人为绝对主体的队伍,修行人队伍中虽然也偶尔会有以文入道的文道天骄,但是,想抬手之间就写下七彩诗篇,几乎不可能。
二皇子眼睛大亮,盯着天空流动的文波,盯着文波营造的秋菊小园,心跳加速。
抬笔七彩诗。
这就是洛无心的文道底蕴!
有争储之心的人,都是有野心的人,也都是有慧眼的人,他们知道哪些人对他们有帮助,有势的人,有力的人,有才的人,有智的人。
洛无心背靠帝师,有势。
他的智道帝师都佩服,有智。
现在居然真的展现了传说的文才——是的,洛无心的文才只是传说,没有人听过他的一首传世名篇,但偏偏有重量级的大儒称,洛无心的诗词底蕴极度传奇,这些大儒,乃是参加白玉文战的文道宗师,他们被东域仙朝林苏击败之后返回紫都,在极小的圈子里达成共识:林苏诗词之道,超凡脱俗,紫都之中,大概只有一人可堪与其匹敌,那人就是隐藏于乱红寺的洛无心。没有人知道这匪夷所思的结论从何而起,但二皇子却是听过这传闻的。
在皇子的世界里,诗才有用吗?
有大用!
紫气文朝以文为名,极度推崇文道,但凡文道出众,在民间就有天然的号召力和影响力。
这样的人如果能被自己所用,那简直是超过一支百万大军!
邓野翁却是另一幅表情,他痴痴地看着似乎虚刻于房间之中的这四句诗:“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不与百花齐放,独立疏篱,其意……无穷?”
二皇子霍然低头。
盯着邓野翁……
这首诗,咏菊之诗。
不同的人读来,感受也是不同。
一般人看到的只是气节。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这就是菊花的气节,不同流合污。
所以,这两句该当是诗眼之所在。
然而,同为精修文道的高手邓野翁,重复的却是开头两句。
开头两句经他这么一提,意味无穷。
这个时候,紫都城中诸子争雄,宛若百花齐放。
而他,离京远行,则是独立疏篱。
意无穷……
林苏托起茶杯,悠然道:“百花齐放,看似热闹繁华,错过甚是可惜,然而,季节一过,残花尽消,何人还记得这份热闹繁华?”
这句回答更是意味深长。
诸子争雄,只不过是某一个季节的景观,季节一过,残花尽消!
太惊心动魄了!
二皇子的心完全归位,这一刻重新回到皇子该当关注的点:“洛先生之意,乱花迷眼,只需入眼,无需入心?”
“至少,陛下并不在意这园子花中,究竟哪朵花开更娇艳。”
二皇子眉头微皱:“那先生觉得,父王在意何物?”
“陛下立于紫都之巅,关注的乃是整个紫都,脚下花开易,仙朝大树难。”林苏道:“比如说殿下此番离京而出,焉知不是一扇命运之窗?”
“命运之窗……命运之窗……”二皇子慢慢站起:“请先生赐教!”
深深一鞠躬。
林苏也站起,手一伸抓住二皇子的手臂:“殿下,紫气文朝乃是一个仙朝,仙朝实力增长,才是陛下心头一朵不败之花,如果殿下能在道海开海之时,为紫气文朝争取一份超常利益,促进紫气文朝国力提升,相信不管此刻紫都花开了多少,殿下返京之日,所有的花,都将为殿下而开!”
二皇子感慨:“先生之言,国士之言也!促我朝实力提升,自然是父皇心头最大的快慰,如能在道海开海日,取得先机,父皇自然欣慰甚也,然而……”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想说,这种想法,任何一个前来的宗门、前来的皇朝都有,但是,谁能做到超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