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天前后,或许是因为清军原先的围城部队已经保持警戒太久,疲惫不堪需要换防。同时也是天助大明,下起了那年信阳府境内第一场鹅毛大雪。
大雪封山之下,各条穿越桐柏山的道路,算是彻底阻断了,至少要等雪化才能重新打通。而清军在城外,御寒条件肯定不如窝在城里的,士卒就愈发懈怠,要求提前换防,回到后方城内驻扎休整。
阿济格不得不亲自巡视新蔡、汝阳、信阳等县的围城营地,给士卒们打气,并且承诺按时换防、加赏酒肉,弹压冒动者。
为了便于弹压,阿济格本人的大营,也前进到了这三县之间的真阳县。
真阳县不是什么军事要地,还算偏僻穷困,但也正因为如此,明军此前没法在每个县都留下重兵防守,这儿也就早早被放弃、遭到清军攻破。
此地恰巧在信阳以北不远,只隔了数十里,但又地处淮北,相对安全,有淮河屏障隔离。大冬天下雪的,阿济格作为王爷也不想在野外扎营,就搬到了距离战场最近的、已经被清军拿下的县城里。
而就在这几天的换防过程中,信阳城南的清军,也出现了一些空档,
原本这空档也无关紧要——因为信阳往南的道路,之所以要封锁,主要是防止桐柏山以南的明军翻越信阳谷来信阳增援,或者是防止信阳守军从南翻山突围。
现在大雪都开始封山了,城南没有路,暂时围不围又有什么关系呢?
唯一的弊端,只是有可能导致明军从这个时候出城,然后不往南翻越桐柏山,反而是绕半个圈子之后,往北去偷袭其他各处战场的围城清军。
但这种事情,在清军眼中看来就是自杀,他们巴不得明军出城野战呢,有什么好提防的?
“这几天,看样子是个好时机,清军很松懈,尤其南边靠近桐柏山区的,因为大雪封路,他们日子也不好过,不愿僵立雪中,很多都偷懒撤走了。
我军还趁机派出骚扰部队,出城抓了些俘虏,问得阿济格最近有亲自视察各处围城营地,激励士气,清军的骑兵也都分散各处弹压。
朱总兵,后面就看你了。本官把军中全部三百杆线膛枪,保养潜藏到如今,再加上军中原有的两千后膛装填双管骑枪,一千转轮枪,统统拨付给你。
再集中全军大部分战马,选出六千匹状态好的,你只挑三千骑兵,一人双马奔袭,看看能不能偷袭弄死几个清军高层将帅,或者至少偷袭劫营几处后方敌军。
反正不要恋战,你有速度优势,就算被发现了,不会那么容易被追上的,不能打硬仗就赶快躲,说不定清军轻敌,还会主动给你机会。”
在辽东就残了半只手掌的朱文祯,已经带着朱树人麾下的火枪骑兵队厮杀了四五年了,当初从塔山、笔架山撤回来时,就受到了朱树人的信任重用。
所以要说大规模的骑兵军团作战,他或许还不如曹变蛟、黄得功。但两三千规模的火枪骑兵精锐,他指挥起来却绝对是如臂使指。
何况信阳战役已经持续两三个月,其他部队每天都在苦战,他的骑兵部队却一直歇着,张总督也没缺了他们肉食饭菜,待遇不比那些天天上城墙厮杀的袍泽差。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当然要卖命出去遛一遛了。
“总督大人放心!末将一定竭尽所能,不但要建功,还要把弟兄们尽量完好地带回来!”
说罢,他点兵了两千多最精锐的火枪骑兵老部下,还有八百名临时编入的精锐步枪手,带着六千匹战马,全部一人双马出击了。
或许有人会觉得诧异:他不应该是一支来去如风的纯骑兵部队么?为什么还会有八百人的精锐步枪兵?
这就要说到朱树人和张煌言,在过去拿三年休战种田期里,为新武器琢磨出来的一套新战法了。
众所周知,传统的骑射手也好,马背上来去如风的喷子骑兵、手枪骑兵也好,追求的都是观察敏锐,开火反应速度快。
毕竟在飞驰颠簸的马背上,射击精度是没法追求的,只要看到敌人进入有效射程,赶紧先敌开火最重要。
所以这些兵种很少训练瞄准射击,战场上也都是“凭感觉腰射”,连把枪端到眼睛前瞄一瞄再开火的习惯都没有。
这样的士兵,显然不适合使用线膛狙击枪。
朱树人和张煌言在战前讨论过这个问题后,提出的解决方案就是:别追求兵种综合性了,既然骑兵枪法不好,就只让步兵开枪。如果还要追求这支特种步兵的机动性、速度,那就让他们“骑马进入战场,然后按步兵列队、瞄准开火”。
说白了,这些线膛枪狙击手,就是一群“马上步兵”,战马只是用来赶路,进入战场的,具体打的时候还是跟步兵一样下马打。
其实后世18世纪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西方的“龙骑兵”也是这种战术,马只是拿来赶路的。
朱文祯就带着这样三千人的合成兵种,在一夜雪夜,趁着信阳城南清军换防的空档,悄悄开门出城,绕开了前线强敌,深入敌后开始了一场骚扰战。
一路上,朱文祯倒也并不意外地截杀了几股清军斥候,并且大致摸清了清军的部署,这也怪清军太久没遇到明军出城反击了,斥候警觉性不高,
加上明军的望远镜、观察设备更先进,士兵们还有专门经过科学营养调理、选出夜视视力特别强的士兵担任侦察手,在夜间斥候战中自然占得先机。
得知清军在信阳以及信阳正北、东北方呈掎角之势的三个县都有围城营地,在中间的真阳县还有阿济格本人的驻地,
朱文祯在略一盘算后,就决定分兵挑选一处距离真阳县最近的清军围城营地偷袭一下。如果运气差,那就仅仅杀他千百个鞑子兵,烧毁一些辎重军械,然后赶紧熘走。
运气好的话,还能勾引清军追击出营,甚至搞得风声鹤唳一点,勾引真阳县的清军也出城增援。那样就不用对付那些营寨、城池乌龟壳了。
朱文祯的操作还真就效果不错,或者说,这就是明军数月来反复等待机会、谨慎求战,总算是人品攒够了。
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没准备的人哪怕上天告诉你未来几个月按概率总会出一次机会,你也未必逮得住。
被朱文祯率先偷袭的,就是位于信阳城北数十里、清军在淮河上的一处渡口营寨。原本朱树人没那么容易偷袭成功,但这几天刚好是大雪封山,当地的淮河又是上游,冬季枯水,突然降温后就彻底封冻住了。
清军在淮河北岸的渡口水寨,原本防御工事都是朝着岸上的,因为面朝淮河那边不需要提防,没人能直接从河面上杀过来。
现在河面封冻了,骑兵直接马蹄子裹上稻草绳防止打滑、从冰面上黑夜摸黑冲杀过来,清军毫无防备,顿时被劫营得很惨。
上千士卒在乱战中被直接杀死,连起床都来不及,更多士卒逃散崩溃,关键是清军留在码头渡口的储备物资也都被烧毁了。
朱文祯动静闹得很大,劫营杀散守军后,尽量往大了放火,闹得几十里外都能看到这儿的火光。
信阳围城大营内的部队,一看北边来路的淮河渡口被烧了,火急火燎出兵回援。而真阳县里的阿济格,也在睡梦中被惊动了。
阿济格这人也是桀骜悍勇之辈,憋屈了几个月了,居然部下不小心被明军偷了,如何能忍?立刻拿马鞭抽了几个稍微沾点责任的下属,然后要求备马,亲自带大军追剿这支不知死活的明军。
属下苦劝,阿济格却自恃他亲领的镶红旗精锐骑兵战力不凡,何须避战。
他还辱骂劝说者:“你们这些懦夫懂什么!我军留在信阳、新蔡、汝阳等地围城兵马,本就是汉军旗和绿营步兵为主,骑兵较少,遇到这种不知死的敌袭,他们如何追得上?
我两红旗精锐养精蓄锐已久,不趁此机会拉出去歼敌,更待何时!”
阿济格这番话也不无道理,因为之前围城战用到的多是步兵。骑兵在攻城时排不上用场,也就只能在后方歇着,负责监督,部署到二线控场堵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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