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是在傍晚回来的,从牛车上跳下来,他揣着手,打了个喷嚏,理直气壮的对宋绘月道:「你让让。」
宋绘月挪开屁股,将灶火前的凳子让了出来,一屁股坐到银霄身边去。
一离开火边,她立刻将手揣进了袖子里。
李俊伸出两只手,一边烤一边搓:「好冷,你们吃过了吗?」
「吃了。」宋绘月回答。
「吃的什么?」
「吃了个屁。」
宋绘月的粗鄙和直接让李俊哑然,他想起来不仅缺粮,而且缺水,而自己这个老大哥,显然思虑不周,回来的太晚,而且自己吃的满嘴流油,红光满面,却连一张饼都没有给他们二位带。
他看了看宋绘月,总感觉宋绘月龇牙咧嘴的,是要咬他一块肉下来吃。
银霄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过若是宋绘月要吃他,银霄恐怕也会伸着刀子帮忙片肉。
他默默收回目光,想了片刻:「路边有流民了,晚上不能走,明天一早,我们就进城去买吃的,我那位朋友……一言难尽。」
他那位朋友,自然是靠的住的,只是这位朋友酷爱纳妾,经过二十年的开枝散叶,朋友家中已经热闹出了好几十口人。
人多口杂,他决定不将宋绘月二人往那里带,而是借出一笔银子,慢慢安置。
一夜过后,李俊这个不称职的老大哥再次租赁牛车,打算带着两个小的进城。
然而短短一夜,情形有变,流民聚集在城外,城门紧闭,城门之下有厢军驻守,目光冷峻地看着鸠形鹄面的百姓,不许他们进城。
若不是流民进城,须得拿出户贴来验过,方可进城。
李俊扭头对坐在牛车上,冻的和小冰人似的宋绘月道:「你们小心,我去看看。」
宋绘月点头,仰头去看城墙。
定州城门守卫森严,城墙更是铸造的和京都相差无几,底下砌筑大条石,上面是砖土相间,墙无直缝,内心是土夹卵石分层夯实,坚实牢固。
这里是南城门,尚且如此,北城门更是固若金汤。
李俊打探片刻,返回牛车:「明天发粥,一天两顿,城里暂时是进不去了,先把今天对付过去。」
他赶着牛车转悠许久,花了不少银子才换了些吃喝之物,回到沧县。
如此又捱过一天,到了当天夜里,沧县外的街道上,忽然有人高声呼喊起来:「有水了!有水了!方井出水了!」
不到片刻,灯火陆续亮起,不少人往外奔,想去看个究竟。
李俊披着衣裳起来,嘟囔道:「没有下雨,哪里来的水?」
宋绘月已经穿戴整齐,依着门站着,往外张望。
「你的尾巴呢?」李俊走了过去。
宋绘月伸手一指:「去看方井了。」
方井就在不远处,此时正爆发出阵阵欢呼之声,不必看也知道里面真的出了水,大约是过于闹腾,这附近的狗忽然一起吠了起来。
狗一叫,猫也炸了毛似的跟着叫,鸟声也自远处传来。
宋绘月忽然拉住李俊往外跑,前脚刚迈出门,后脚耳边就听到一声轰隆之声,有如雷响,银霄从方井边飞奔而至,一把拽住宋绘月的手,将她和李俊一起拉了出来。
地龙翻身了。
山崩地裂不过在转瞬之间,禽兽惊走,屋瓦皆堕,振撼荡摇,城垣尽塌,原本平整的道路陷作沟渠,水涌砂溢,官衙民庐倾颓推圯,十居其半,整个沧县倾覆成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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