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张旭樘来到仙桥。
宫中夜宴方散,张旭樘并非独自一人,身边还有燕王,表面上看是结伴游湖,实际上是要暗中与今上汇合,在今上面前做个孝子。
桥上人潮汹涌,压肩叠背,纵然两人带着如林的护卫,都无法开路,在桥上堵的寸步难行。
若是不带这些护卫,他们可能还能尽快穿过仙桥,可若是不带护卫,他们的性命就有了危险。
张旭樘用力按了按自己贴身所穿的锁子甲,这重而冰冷的物件,让他安心。
小卫走在他身前,不断地去扒拉开在桥上看灯的男女,两个书生还能在如此拥挤的人潮之中吟诗作对,逐字推敲。
小卫一个字都听不懂,只知道自己再不前进,就很有可能挨责罚,因此竭尽全力的将这两人给拨到一旁,领着身后众人往前蠕动。
从仙桥到南棂星门,短短的路程,张旭樘和燕王走出了满身的大汗,小卫更是口干舌燥,惊飞了鸳鸯无数,才顺利的走过了桥。
过桥之后,那情形也没好到哪里去,欢声笑语一阵一阵的爆发,张旭樘往彩楼上看去,就见底下的看客如山似海,纷纷往彩楼上扔绢花。
彩楼上的妓子在富贵人眼中是稀罕物件,因此要你争我夺,在平头百姓眼里,是既邪恶又美丽的存在,也看的如痴如醉,每每有妓子随人而走,底下便立刻传来喧嚣之声。
张旭樘就在这样的人群中看到了今上。
今上近来十分得意,略微有些发胖,正夹在人群中驻足观望。
夹着他的人群,一个是张瑞,一个是岳重泰,其他的都是便服打扮的禁军,苏停离今上最近,警惕地瞪着眼睛,左右张望,本来就高的颧骨几乎升天。
张旭樘心想今上不去宠幸后宫佳丽,却来这里夹烧饼,真是有福不会享,又想今上其实算是命好,明明是个愚人,却因为有裴太后那样一个亲娘,就硬生生把龙椅给坐稳了。
要是裴太后不死,今上兴许还能成为一代明君。
燕王更是不耐烦,他晚饭吃的过多,肚子鼓鼓囊囊,人群虽然没有直接挤到他身上,但是他也感觉自己的肚子要爆炸,过了足足四刻钟,他们才总算是到了今上身边。
他满头大汗,强撑着给今上演了一出“凑巧”碰上的戏,又和张旭樘叉手行了揖礼,叫了声老爷。
张瑞和岳重泰都往后退了一步,让今上和燕王站在一起,父子共同去看彩楼上的妓子。
张瑞在两个儿子都在牢里的时候,殚精竭虑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头发都花白了几根,好在精神矍铄,依旧是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今日在都堂忙碌了一天,处理了许多国家大事,晚上又在宫中参加中秋夜宴,到如今还不能歇息,要陪着今上白龙鱼服。
他咬牙挺住满身的倦意,退后一步离开岳重泰,和张旭樘说话:“宋家那个大娘子你打算怎么办?”
他这一退,就退出了禁军的护卫圈子,看客们见缝就钻,很快填满了他和今上等人之间的缝隙。
好在他身边有死士在,因此对自己的安危并不担心。
张旭樘摇晃纸扇:“我还没有想好。”
张瑞听了他的回答,并不像是动了真感情,便放下心来:“她是晋王的救命恩人。”
短短一句话,包含着无限含义——他们大可以拿宋绘月做文章,要挟晋王,或者让晋王出错,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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