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师长会传授武学杂学,身体力行的教他们以力服人,以威压人,却不会注重他们的品德如何,所以这些人,一到了山外花花世界,很容易就放纵妄为,践踏礼法,堕落作恶。
以这种方法教导出来的魔教门人,天赋高明自不必说,毅力、忍耐力也都超乎寻常,一旦身陷险境,更有许多奇想,是正道之人难以预料的。
他们自然是出色的,但在同为魔教门人之间,这种“出色”却太相似了,无论他们在外面看起来多特立独行,终究会被大众划分到“魔教”这一整个群体之中,大而化之的冠以魔教门徒的称谓。
韩文公当年研究许久,发觉这帮人其实近乎病态的追求着自身的独立存在感,为了彰显自身的独特,甚至会不惜风险的为自己塑造出一些怪癖来。
孟王侯当年是魔教长老,后来是火罗尊使,其实都不是什么可以在大唐境内正大光明的身份,偏偏喜欢王侯一样的辉煌排场,也正是出自这类原因。
韩文公那个故意认错人的激将法确实拙劣,换做任何一个其他人来做出类似的举动,都没有办法让孟王侯产生什么剧烈的反应。
但这老人,毕竟是当年征伐西南的主帅,还刚好是一个武功没有高到那种可怕的程度,却又不太低的“故人”。
孟王侯明白过来,身上的气息也愈发沉寂了一下,眼中的光彩,鬓边的发丝,长袍的下摆,似都凝住。
他脚下变成一块块打磨如镜面一般的地砖,冰冷光滑,倒映着大殿顶端无数明珠镶嵌成的星空穹顶。
大殿的尽头是一层层雕刻神龙九子兽纹石砖拼起的台阶,直通向最顶部,那像岩床似的宝座。
宝座后面似乎多根石笋攒在那里,又好像是七首的毒龙,畸生、僵立着自己的脖颈,俯瞰着殿内。
宝座上有人,是一道看不清的深邃抚剑身影。
“修扬,你很幸运,天资也很好,可是你已经很久没有进步了。”
“属下太耽于享乐了。”
孟王侯耳边传来他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点猝不及防的惶恐。
他想,自己那个时候一定是弯着腰、弓着背,不敢抬头的样子。
“不,享乐没有错,只不过你的快乐太单调了,更是故意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而做出来的。这种欢喜的味道,不够纯粹啊!”
“欢悦,应该是一件纯任自然的事,去做一些别的事情吧,找一找除了虐待白玉美人、糟蹋美酒珍馐、挥霍金银名马,还有什么是真正快乐的。”
叮!!
抚剑的人影轻弹剑鞘,唱出声来,“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叮!!!
歌声已远,万象破碎。
夕阳的光辉射入碎裂的穹顶,所有地面、墙壁、明珠的碎片,加速消失。
孟王侯脚下依旧是水,面前依旧是韩文公,韩文公的那句回答,甚至还有一点余音在耳。
“大地游仙,惊龙诗篇。”
他喃喃自语,提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从奇经八脉,丹田气海,任督玄关,浑身几百块骨头,血脉的缝隙之间,流淌出来,以至于一身筋骨都随之松懈。
孟王侯用这口气向前一吹。
韩文公全神戒备,从不曾有半点疏忽大意,及时抬手一笔,浑身功力运聚,但耳边的风声忽然剧烈,眼前的所有急速远离。
轰!!!!
一线身影划过水面,巨大的水幕轰隆升起,从河心延伸到岸边。
啪——
鞋底踏在湿润的岸上。
韩文公身形踉跄,退一步,又一步,摇摇摆摆,也不知退了多少步,才得以凝住身子,一手抚胸,吐出血来。
河心,气空力尽的孟王侯坠入水中,水面齐到胸口,浪头一涌,拍到脸上。
他睁着眼睛,让河水洗入眼中,身子又笔挺着,缓缓从水里升起。
抬手一掌,挡住关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