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滴冷汗从裴戎的额头上滑落,他兀自嘴硬道:“当年要不是父亲赏识,他沈默云不过是个穷秀才,焉能有今日权柄之盛?”
席先生沉默片刻,声音中多了几分悲凉:“你有一个好父亲,只可惜裴越这孩子没有这般好命。”
一句话让裴戎面皮发涨。
席先生起身说道:“你是你父亲的儿子,所以这杯酒我饮了,往后你若再有这些阴暗算计,我便不会再认得你是谁。”
裴戎一阵冷笑,咬牙说道:“先生想走?你不是明知我的手段还来京都?想必你早就做了安排,是啊,旁人只知道你是父亲的谋士,却不知你当年帮他做了多少安排,军中又埋伏下多少暗手,想要保护一个人何其简单,呵呵,先生可知这世道最容易变的是什么?”
他神色古怪地说道:“是人心。”
席先生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裴戎眼中爆发疯狂之色,高声道:“就算你杀了我,你今晚也别想离开这座院子,他必须死!”
席先生不可置信地说道:“你连裴越是谁都不知道,为何执念至此?”
裴戎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他是谁不重要,但我肯定一切皆因他而起,他不死,我这辈子都活不通透!”
席先生怒道:“你简直不可救药!”
裴戎缓缓起身,离开椅子笑道:“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是死在山贼手里,与我无关,谁都无法将这件事牵扯到我身上。先生,我虽然极为敬佩你,却不能坐视你坏了我的事,所以请你留在此处,明日再走。”
一语出,他飞速后退,与此同时,数十道矫健身影电射而入,将席先生围在中间。
裴戎躲在远处冷笑道:“论单打独斗,这世上恐怕没有先生的对手,但这些人皮糙肉厚,可以陪先生斗上几天几夜。”
席先生一言不发,双眼微眯,衣袖无风自摆。
小院外忽然传来几声惨叫。
正堂内一触即发的局势为之一滞。
随即一道身影飞进堂内,狠狠砸在包围席先生的一人身上,然后两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叠在地上,同时都没了气息。裴戎大惊失色,顾不得被席先生擒住的危险,匆忙来到跟前一看,只见先飞进来的那人后背上露出一个剑柄,那柄长剑贯穿他的身体,更将被他撞到的那人捅了一个对穿。
裴戎心中一阵胆寒。
席先生转身望着门外。
一个中年男人缓步走进来,他身旁跟着一个眉眼冷漠的年轻人,与以往不同的是他手中没有执剑。
又不知有多少高手跃入院内,只听得风声呼啸。
裴戎看清中年男人的脸,不禁惊怒道:“沈默云,你好大的胆子!”
沈默云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而后目光停留在席先生脸上,有些感慨地说道:“有些年没见了。”
席先生微微颔首道:“既然见了,有些话日后再说。”
沈默云亦点头道:“原该如此,我让人马上送你出城,免得你这等身份还要翻墙而过。”
席先生没有推辞:“可。”
沈默云侧过身道:“请。”
席先生快步而出,没有再看裴戎一眼。
当他走出大门的时候,沈默云忽地说道:“保护好那个孩子。”
席先生并未回头,他想起自己曾经对裴越的调侃,于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女儿眼光不错。”
沈默云忍不住笑骂道:“滚滚滚!”
太史台阁的乌鸦引着席先生离去,正堂内裴戎面色惨白,他手下那几十个高手此时动也不敢动,因为谁要是妄动一下,就会被台阁的乌鸦当场格杀。
沈默云看着裴戎,目光复杂,最终化作一句轻叹:“少师,裴叔若是泉下有知,他会如何看待我们这些人?”
不等裴戎回答,他便转身走到门外,望着城外东面,似乎能看见那里的血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