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川西的兴元府路、成都府路、潼州府路皆受李瑕掌控。
张珏问道:“重庆府?”
“等朝廷派遣吧。”李瑕道,“再多,要不到了。”
张珏问道:“李帅要我如何做?”
“反对。反对江春知嘉定府。”李瑕道:“只言江春懒政、怠政,难担此大任。”
张珏已明白过来。
成都府路与嘉定府路接壤,他张珏与江春有隙才好。
“真不愿有如此多的计算。”张珏喟叹道,“安心杀敌多好。”
“多算才能做得长久。”李瑕道:“君玉兄至成都后,首要防范的该是吐蕃,此地已归蒙古版图。”
“李帅自信汉中不失守?”
“嗯。”
两人已驱马出了大营,行到汉江畔。
驻马望去,只见对崖已有百姓在开垦田地。
风和日丽,难得的太平光景
李瑕沉吟着,缓缓道:“我任蜀帅之第一件事,会是放弃所有山城堡垒。”
张珏滞了一下,眼神郑重起来。
“不可!”
李瑕道:“二十余年来,全凭余帅的‘构垒守蜀’之策,方使川蜀不失,这我知道。”
“李帅真知道?”
李瑕难得叹息了一声,这个决定对他而言也极是艰难。
“构垒守蜀,显然是对的。若非如此,不会有川蜀这些年的抗蒙形势。”
“张实、杨立死守苦竹隘,宁可五马分尸亦不降。段元鉴、王佐、郑炳孙、杨礼、徐昕、张资数不清多少伟烈英雄,血染在这些山城,长宁山、青居城、灵宵山、礼义山城”
“云顶城、钓鱼城、神臂城、凌霄城在蒙军强攻下始终屹立。我相信,哪怕大宋王朝烟消云散,它们、他们依然能挺起汉人的脊梁骨”
“二十余年抗击外寇,军民同心,一步一步不,不是用脚,是无数人手脚并用,甚至丧生悬崖之下,才能攀上险峰开凿山道,一下一下垦出田地、池潭,终于把只有岩石的山顶,硬生生磨成了家园、堡垒”
“无敌于当世的蒙古铁骑,只有他们挡得住,只被他们挡住了”
李瑕说的很乱。
他根本无法用言语述说出这其中的血泪、忠烈,甚至还有无数背叛带来的悲伤、坚强。
他说不清。
也无人能说清。
只有山川还在默默包容那些尸骨、英魂。
“没有这些过往,不会有钓鱼城之战今日,我领到任命,觉得太轻了。像是只有你我、王将军这寥寥几人才是英雄。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你我脚下,枯的是数百万的骨骸。若没有他们,天下早亡了,所有人都只看蒙哥倒下的一幕,何等轻巧?何等荒唐?”
“追根溯源,此战之胜,是数百万人之胜”
“构垒守蜀,二十年兴亡史,方得一胜”
李瑕话到这里,沉默了许久,开口,吐出一个字。
“但”
“但该结束了,我们构垒守蜀,为的不是活在山上。”
“我们为的是能回到家园,合州是何样地方?三江汇流,依山傍水,水秀山明,丰饶沃土。泸州是何样地方?还有天府之国的成都”
“我们的祖先不断迁徙,才找到这些最适合生存之处岂可任其荒废,或拱手让人?”
“我知道,这是赌、是搏。我今生无数次陷于绝境,拼死一搏了无数次,从未怕过输,无非是一条命而已,不搏则死,搏才有一丝生机。但,我从未下过这般大的赌注,这次,是整个川蜀。”
“但我为何要下这般大的赌注?原因是一样的,还是那句话,不搏则死,搏才有一丝生机。”
“我们与蒙古最大的差距,不在体力、不在马匹,差的是整个国力,天差地别。若只缩在山城上,这个差距会越来越大,直到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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