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不需要刘承宗。
只是没有刘承宗的西安府,要饱经各路兵马蹂躏。
比起纷沓而来的各路乌合之众,刘承宗麾下节制有度的元帅军显然更值得信任。
不过这说到底,也不过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的两害相权。
关于这一点,刘承宗和西安府各地长吏士绅,内心都无比清楚。
刘承宗的大军在关中平原分道齐进,一直开进至渭河北岸的咸阳塬上,才将兵马摆开,沿岸扎出九座连营。
咸阳知县赵跻芳为元帅军准备的劳军宴,终究没能派上用场。
刘承宗仅征用了咸阳城摆设于城外的上千副桌椅,一应饭菜统统由各营伙兵烹饪,就连食材都没用咸阳县准备的东西。
一来他不放心,二来咸阳……也请不起。
赵跻昌只准备了招待万人的食材,而他单是开至咸阳塬的军队,就已多达四万。
赵跻昌对此心疼坏了,这些食材可都是咸阳士绅自主捐资购置……他当了三年知县,召集冠带士绅捐资助饷不止一次,还从未见过如此盛况。
难得的奇景出现了,嘿他妈的,刘承宗居然还不领情!
气得赵知县牙根痒痒,不敢说。
不过好在,刘承宗从不浪费食物。
他在城外见赵跻昌的胞弟赵跻芳,给这批食材找到了出路:“你回去跟咸阳的赵父母说,战乱当年,百姓多有流离失所,咸阳的地方不错,这些粮食就在城外设上几个粥棚,招揽个几百户饥民就此生养。”
刘狮子向不远处的咸阳城看了一眼,道:“那些捐资士绅如若问起,就说是我要这么办,也叫他们安心,既然愿意让赵父母设宴,盛情难却我不推辞。”
说着,他脸上就扬起笑容:“我已派人代赵父母去请西安府六州十四县的士绅长吏,既然是宴会,不如人多一点。”
赵跻芳瞪大眼睛,环顾周遭连营,岸边甚至都能见到正在赶制的浮桥和攻城器械的零件,更有两个营昨日在城外吃了饭,就直接拔营往潼关方向去了。
你们这即将南下攻打西安府城的架式,瞎子见了都知道。
合着刘大元帅的宴会节目,就是攻个秦川第一雄城?
赵跻芳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刘承宗,心里如同猫抓,特别想提醒一句,鸿门在东边的临潼县呢,没在咸阳。
对此,刘狮子只是笑眯眯。
其实这次被兄长派遣出城传话,对年轻的秀才赵跻芳来说……比起一个官家子弟见叛军头子,更像小粉丝见偶像。
刘承宗打进山西那年,赵跻昌在介休做教谕,赵跻芳则跟着他哥在介休读书,那时候他还没考上秀才,就已经听说过刘承宗在山西剿贼剿兵的事迹了。
那些既假仁假义、又凶猛暴烈的行径,在年轻的赵跻昌心里,比茶馆说书人口中的故事,更接近于行侠仗义。
不过如今见面,赵跻芳觉得刘承宗的模样、神态甚至气质,似乎都与他想象中那个粗蛮豪爽、非黑即白的豪侠形象相差甚远。
赵跻芳从刘承宗并不真诚的笑容里,读出了一些隐藏在言语背后的东西,他问道:“大帅刚才说的是,十四县?”
随着刘承宗点头,赵跻芳大为震惊。
西安府十四县,包括附郭西安府的长安县在内。
合着元帅军针对西安府城的攻城战,在围城之前的这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首战,名为攻心。
刘承宗的邀请信扔到了西安府城的城楼上。
不光发给西安府城里长安县有头有脸的士绅,甚至连总督陈奇瑜、巡抚练国事也被视为地方父母,在高高的城门楼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邀请函。
赵跻芳甚至已经在想象,陈奇瑜、练国事等人看见刘承宗亲笔写的邀请书信,脸色该有多么难看。
他向刘承宗问道:“大帅是要,动摇西安府城守将的坚守之心?”
刘承宗看了看西安城的方向,缓缓点了下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不全是,也为你们。”
赵跻芳瞪大双眼:“我们?”
“对,就是你们,西安府各县的生员、士绅、长官,我和你们都知道,西安府并未归心于我,眼下……呵!”
刘狮子轻笑一声:“眼下这不过是慑于大军的权宜之计,但现在不一样了。”
“西安府城早是孤城一座,城外的事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说,他们怎么知道,各县长官、士绅、生员,在咸阳城外赴我刘承宗的宴会?”
说着,他转过头,对上赵跻芳惊疑不定的眼神,道:“我不告诉你们,你们又怎么知道,五省总督、陕西巡抚,已经知道你们来赴我宴会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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