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方云晖的问话，程素华缓缓地站了起来，脸上呈现出跟方云晖两人单独面对时少有的严肃：“方云晖，那天我从你家出来之后，闲来无事，找出一些你以前写过的东西来翻看。一共也没多少，大多数是你写的呈文，皇帝陛下批阅了之后誊录给京师里各级官员学习的。”
“那便又如何？”
“那个时候，当我看到你上呈关于出使南洋国的奏章之后，皇帝当时的批注有这样一句：盖方云晖公爵幼年时常随侍左右，今复使大周帝国之威名播于海外，其自有封地，当思以姓赐。”
方云晖听了程素华这番话之后，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他虽然称得上是博览群书了，可对大周的文学文字可着实没有什么研究，只好挠挠头说：“这个这个就是我已经自己有了封地，方氏平原的名头，不太适合我，他突然高兴，想给我赐个什么姓吧，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你从这里面看出了什么？”
程素华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你不懂？没联想到什么？他说你从小就跟着他，大概指他在神策门兵变之前的事情了吧，你从南洋国归来，他高兴之余，想到给你赐姓的事！”
程素华的叹气和提点，好像是电光火石一样，忽然点燃了方云晖内心深处已经压抑了好久不敢去想的问题，他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你的意思是说郑和？”
程素华一双美丽的眸子牢牢地看着方云晖的眼睛，极为、极为缓慢地点了点头：“马三保幼年即跟随朱棣造反靖难，明成祖登帝之后，他赐姓为郑，永乐年间数度下西洋。他以皇帝之尊，此时在你的奏章上批这种话，类比为郑和，的确是恰当不过的比拟！”
方云晖立刻就感到了极大的惧怕，不停地在营房中走来走去，往事桩桩件件都联系了起来：神策门兵变为什么跟玄武门兵变如此类似？当时状告三殿下与皇妃有染的事情自己就觉得不对劲了，现在回想起来，李世民似乎也用过这样的手法！还有，还有“杯酒释兵权”的政治手腕，完完全全地就脱胎于赵匡胤！现在又是明成祖朱棣！这个李承嗣，难道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前世的中国历史手腕？不会不会的，可能仅仅是巧合，帝王将相，手法类似也是可以解释的，都是政治局面造成的可程素华说得对，为什么在自己下南洋之后他会想到赐姓的事情？还有奶奶的，把老子比成郑和，当老子是太监吗？
程素华走到帐中的案几之前，缓缓地摊开纸张，写了这样几个字：但来朝者悉授以官俾仍居本地岁时贡献经商市易一从所便。字是用汉语写的，方云晖虽然个个都认识，但惊怒之下，连断句都断不开，瞪着眼睛问程素华：“这这又是神马东东？”
程素华听方云晖情急之下，居然说出了前世的网络语言，虽在如此紧张气氛之下，仍是扑哧一笑，说：“我以前是修中文系的，大二时候选修过明断代史，看过一些明朝皇帝的敕谕原文，说到对这些东西的熟悉，只怕系里多数男生也还都不如我呢。这是《明太宗实录》里面朱棣的原文。这是当时对兀良哈人说的，意思是来朝贡的人都给封官，但需要回到原住地。至于逢年进贡的时候可以从简，以昭示天朝上国的风度和威仪。”
方云晖慨叹了一声，想起当时李承嗣对南洋国，的确是这个态度没错。看来如果不是程素华前世对这些咬文嚼字的东西极为有研究，自己可能的确就会错过了一个非常重大的信息：皇帝李承嗣也有可能跟自己、程素华一样，也是穿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