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无咎却是不知道,原来江随舟喝多之后竟是这般能折腾。
不过半坛酒下去,江随舟便见了醉态,话开始多了起来。
他似是对今日之事颇为得意,絮絮地将他这几日的布置全都告诉了霍无咎。因着愈发醉了,他的记性也差了起来,说过的话开始车轱辘一般翻来覆去地讲。
他话虽多,声音却轻缓,分明带着醉意,却暖风拂面一般,带着股娓娓道来的温和。
霍无咎便在旁侧耐心地应声,眼见着他逐渐开始歪歪倒倒,讲话也不利索了。
想着他一会儿还要回去,霍无咎有些后悔方才没给他换杯,给他倒酒时,手下便掌握起分寸来。
不过,很快便被江随舟发现了。
他目光有些朦胧,泛着点儿水光,指了指桌上的两个酒碗。
“也太不公平了吧?”他道。
霍无咎面前的那碗满满当当,而他面前的,不过敷衍地盖了个碗底。
霍无咎糊弄他道:“这是你方才喝剩下的。”
便见江随舟盯着那碗半晌,似想起什么了一般,醉眼朦胧地笑了起来。
“忘了。”他慢条斯理地道。“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
接着。不等霍无咎拦,他便将桌上的酒端起,一饮而尽。
霍无咎不由得眉毛一跳。
好骗又这般实在,若是在外头同人家喝酒,岂非太好欺负了些。
见着他的酒碗空了,霍无咎重新替他倒了一点,仍旧只极少的些许,堪堪盖住碗底。
江随舟又说了两句,接着疑惑地欸了一声,看向自己的碗。
“我刚才又没有喝完?”他问道。
说着,便伸手要去拿那碗。
霍无咎连忙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将玉碗从他手里拿了下来,放远了点儿。
“你方才说,赵敦庭是怎么同江舜恒哭的来着?”他转移话题道。
“啊。”江随舟立马将那酒碗抛去了脑后,面上染上了几分笑。
“朝中大臣说他跪在丹陛下,刚跪下就开始哭,那眼泪说掉就掉,把皇上都吓了一跳,以为他家里死了人。”
说着,他眉飞色舞地眉毛一挑,道。
“他只当他演得好,做得又神不知鬼不觉,谁都拿不住把柄吧?方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这话,是霍无咎今晚听的第三四遍了。
他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下属向他禀事时,都要提前斟酌好,生怕不够言简意赅,惹得他烦躁。
但他却意外地很喜欢听江随舟这车轱辘话。
许是这靖王一醉,什么伪装都忘了,露出了狐狸皮下那副温和清淡的里子。也或许是他本来说话就好听,与旁人不同,总有几分像与人讲课的先生,带着那些读书人特有的慢条斯理的劲儿,让人舒服得很。
又或许是……
他这番高兴,是真心实意的高兴,眼中都泛着光,让人特别喜欢看。
霍无咎渐渐将剩下的酒都喝了下去。
一直到月上枝头,外头的灯都灭尽了。即便霍无咎一再控制着,江随舟还是全然醉倒了,胳膊支在桌上,脑袋便在手肘里埋着,只露出了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朦朦胧胧地看着霍无咎。
他不说话了,只静静看着他。
霍无咎喉头微不可闻地滚了滚,便拿起了桌上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便听江随舟声线慵懒,带着几分实打实的笑意。
“真好啊,霍无咎。”他说。
霍无咎看向他。
便见江随舟闭上眼,将脸往臂弯里埋了埋,像只在窝里找地方睡觉的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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