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述眼睛一亮,仔细地看了女皇一眼,他倒不是被这番话打动,而是觉得,这女人,到此刻,总算显示出一点符合传闻的能力了。
“那你的意思呢?”
“你我合作!”女皇咬咬牙,脸上突然涌现出一股红晕,“……亲密合作!”
“如何亲密?”纳兰述一脸懵懂,好学地问。
女皇脸上红得几乎滴出血来——这个纳兰述太可恶!明明一定知道,偏要逼她自己出口!
偏要将她践踏至底!
然而今日她屡受折腾,内心无奈惊恐已经到了顶点,强烈的危机感驱使下,再也顾不得所谓脸面,毕竟,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你我……联姻!”
纳兰述笑了。
他笑的平静,没有惊喜也没有不满,一脸不出所料神情,这种神情比他勃然大怒,更让女皇觉得没脸。
然而话已经出口,就没有收回的必要。
“你有兵,我有皇朝正统血脉。”她一字字道,“等尧国平定,你奉我为帝,我立你为王夫,亲王爵位,总摄大权。表面实行‘双王制’,共同执政,私下里我自会以你为主,等你出兵复仇,我也会为你做好善后之事,让你无后顾之忧。这样,尧国群臣不会有异议,政权会平稳过渡,你也不必纠缠于尧国皇权争夺朝臣处理。你看,如何?”
“听起来很不错。”纳兰述点点头,“那么你告诉我,权力让给我,你的好处在哪里?”
“我只要一个皇位,和安定尊贵的下半辈子。”女皇凄然一笑,“我必须依附于你,因为我没有兵,如果我连大权都不舍得让出,你自然也不会给我王位,没有王位,没有兵,却有传承遗诏,那么我能活多久?”
纳兰述默然不语,女王上前一步,谆谆恳切地道,“盛国公,我了解过你,我觉得你对皇位并不是十分在意,你一心念着的,只是复仇,所以我才敢来找你,我会让你在打入京城后,毫无抵抗地掌握朝政,我会给你不次于皇位的实权,给你一个安定祥和的后方,我会做好你的贤内助,我甚至可以破例,允许你再纳妃妾……那个君珂,我知道你喜欢,你可以封她为贵妃。”
纳兰述托着下巴,似乎在沉思,因此没有注意到,不知不觉间,女皇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两人相靠得已经很近,彼此呼吸快要相闻。
女皇立在纳兰述面前,看他一副无动于衷模样,眼神里掠过一丝恼恨,随即闪过决然之色。
她突然又向前跨了半步。
这一步香风隐隐,已经逼到纳兰述面前,纳兰述一怔,抬头看她。
他头一抬,女皇的手,也立即抬了起来。
她一把撕下了脸上的面纱。
纳兰述直直对着她,没有避让。
女皇眼底露出一丝惊喜。
“我们尧国规矩,未嫁女子面纱遮面,新婚之夜自揭面纱,第一个看见尧国女子成年之后容貌的,必然是她的良人。”女皇的口气已经平静下来,带着得逞的得意,“相信国公,也知道这一点。”
这是她和同伴商量过的办法,是在无可奈何情况下的最后一招——死赖。
“那又如何?”
女皇气得险些一个倒仰——世上怎么有这么无耻耍赖的男人!
“盛国公得天下人望,看了我再不要我,难道不怕因为此事,为尧国百姓所唾弃?”
“女皇得皇朝正统,送上门给人看逼人要,难道不怕被人知道,天下男人都闻风而逃,怕被你赖上?”
“你……”
“话不要乱说,会引人误会的。”纳兰述笑得很无辜,“我看了你什么?胸?腿?你有三十六D么?你有四尺长腿么?”
“什么三十六……”女皇下意识问出口,却又赶紧打住,脸色涨红。
不用问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言尽于此。”她语气冷了下来,“我离开尧国时,已经命父皇最信重的大总管,对朝中几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宣布了遗诏,并表明了我的去向,我告诉他们,我是向忠心耿耿、打着捍卫皇朝讨伐逆贼旗号的盛国公求庇护去了!盛国公很快就会护持着皇朝正统打回京城,那批老臣,正在翘首期盼你奉我回京。”她冷笑一下,“当然,我也暗示了他们,我此去为国为民,不惜己身,如果国公你狼子野心,将我斩杀当场,那也是我为皇朝献身!只不过到时候,你如果以这样的方式进入京城,你就可以迎接,朝中百官集团的拼死抵抗了!”
“好,好。”一阵静默之后,响起轻轻鼓掌之声,纳兰述满面欢颜,毫不生气,赞赏地对女皇点头,“不管对错如何,刚才这一席话,你才有了和我正面谈判的资格。”
女皇吸一口气,眼神里露出一点无奈。
被逼到底牌尽出,还得不到对方一句实在话,今天这一场谈判,实在窝囊。
然而她几近一无所有,拿什么来打动这坐拥重兵的盛国公?除了赔上自己,还能有什么?
纳兰述不会相信她会让出实权,但会愿意借她为踏板,先稳定朝局。
而她,自愿做这个踏板,至于将来的事,谁知道?
毕竟坐在王座上的,还是她!
只是纳兰述这么精明,不会也想不到这一点……
女皇希冀地盯着纳兰述,并没有敢抱太大希望。
不过纳兰述下一句话,令她眼底绽出惊喜。
“你有一点说对了,我确实很烦那些尧国臣子。”纳兰述淡淡道,“我不怕政务操劳,却不愿意花费太多时间在安抚尧国朝政之上,你这个建议,听来不错。”
女皇眼底一亮,差点就想去抬手摸自己的脸——想必还是自己如画容颜,打动了他吧?
世人都传冀北纳兰述对那个君珂一往情深,颇多佳话,她从来不过置之一笑而已。
她出身皇族,最清楚男人,尤其是皇族男人的劣根性,他们要美人更要天下,三妻四妾不满足,三宫六院才是心头好,他们会爱某个女人,但不会为了那一个女人,放弃任何利益和选择。
所谓爱情,从来都经不起现实的推敲。
“不过呢……”纳兰述下一句话又令她心提了起来,“我也有难处……”
“谁?”女皇下意识一句话脱口而出,“是君统领吗?我去劝她,我愿意和她共事一夫,让她不要担心。她如果顾全大局,没有道理不同意。”
“不用。”纳兰述笑笑,“该担心的从来不是她。”
女皇还没明白这话意思,纳兰述便道:“陛下知道,我这支军队是联军,历来联军最难管理,尤其我这军队,血烈军来自于向帅遗部,冀北铁军统领更算是我的长辈,所以一直以来,联军大小事务,都是诸位统军将领联合商议决定,今日陛下和我讨论的虽是私事,却也是关系日后联军存亡和地位的大事,所以这个决议,也必须他们通过才行。”
他这话也合情合理,女皇想了想,有点羞怯地道:“你是要我派人去询问他们的意思吗?”
“陛下……”
“叫我皓莹……”女皇的脸,低低俯下,耳垂都微微泛了红。
“好淫陛下。”纳兰述从善如流,“我这里有专用文书,用以发布一系列命令,有时候为了让军官们练练字,也会给他们批复,这事便请好淫陛下您亲自写下,由各位将领亲笔签名表态确认,这样白纸黑字,也算一个凭证。”
女皇犹豫了一下,按说这类协议,只能是口头协议,拿不上台面来说,尤其要自己亲笔写,更是面子上下不去,可是联军情况也确实特殊,纳兰述如果真的一个人说了不算,还真得让那些将官也表态才行。
“如果他们不乐意……”
纳兰述笑得温和,“好淫,他们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他这一声一唤,女皇脸色一红,犹豫半天,脸色已经红得发紫,薄薄欲沁出血来,好久才咬牙低声道:“好吧……”
纳兰述笑笑,安排人送来纸笔,由女皇亲笔写下她的建议,为表慎重,她还发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誓言。随后纳兰述在后面批复:“以上,尧国女皇陛下提议,诸君何意,请批复。”
其后他写了钟元易、晏希、铁钧、牛一、尤风书的名字,最后是幺鸡,再最后,是君珂。
女皇看着那古怪的文书,直觉真是荒唐颠倒,然而今日与虎谋皮,本就荒唐,只要能达成所愿,便委屈羞辱又如何?忍得一时之气,总有翻身机会。
“微臣真是困倦不能支撑……”纳兰述写了几个字,便露出“我累死了”的神情,懒懒躺下去,“劳烦女皇亲自和诸将谈一谈吧。”
女皇眼角抽搐了一下,咬牙忍住,见纳兰述要休息,赶紧上前一步,伸手要扶他躺下。
神情温柔,已经一脸妻子神态。
纳兰述不动声色肩一晃,已经脱开了她的搀扶,扬声道:“张半半,你进来。”
一个尧羽卫应声而入,女皇回身,吓了一跳——这尧羽卫脸上受过伤,半张脸皱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可怖。
她此时转身,一眼看见地上面纱,才想起自己面纱已经除去,但尧国未嫁女子,只要给夫君看过,之后便不必再遮面纱,她摸摸脸,想着第一个看过她的是纳兰述,心中定了定。
“张半半很会办事,由他陪陛下去办这事吧。”纳兰述已经躺了下去。
女皇无奈,只得跟随张半半走出,她想了想,道:“由朕亲自去诸将帐中,于礼不合,朕在此处等候,由张先生取各位将军批复如何?”
张半半半张脸微笑,半张脸面无表情,“一切随陛下旨意。”
他拿着文书,先去了钟元易帐篷,钟情鬼鬼祟祟跟着跑进去,随即帐篷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女皇脸色紫胀,背过身去。
张半半又去了其余几人帐篷,其余几处倒是安静,就是牛一那里发出一声没头没脑的吼叫。尤风书那里,黄沙城罪徒似乎在打赌。
到了幺鸡那里,幺鸡大神的会还没开完,对打扰者十分不满,做惯跟班的幺鸡大神,好容易扶正当了大佬,其德行和机关部门那些领导们一样,可着劲儿开会,可着劲儿折腾,可着劲儿找存在感,一个会,从凌晨开到午后,还在就“当前大陆格局下看羯胡西草场东土堆下一只屎壳螂的生存环境变迁”的重大议题,发表宏篇大论。
一个新任命的书记官,用爪子扒拉着黄土,做着会议记录,狼语翻译如下:
时间:X年X月X日。
地点:野牛岭下。
主持人:幺鸡大人
参会人:羯胡各地狼领
议题一:论当前大陆局势之下羯胡群狼应该发挥出的杠杆作用。
议题二:群狼绩效考核细则
议题三:羯胡群狼开展“吃人安全隐患和突出问题大排查大整改专向整治活动实施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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