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议的秩序开始还好,面对天子,这些将领多少还有一些敬畏之心,但随着争论的激化,再加上刘协刻意的挑拨,他们渐渐忘了刘协的天子身份,只当成一个不谙世事,虚心请教的少年,便有些放肆起来。
据杨修不完全统计,前后至少有三个人瞪着眼睛,张着一口黄牙,对刘协大放厥词,说过“你懂个毬”、“你砍过人吗”之类的话,唾沫几乎喷到了刘协脸上,连杨修都被殃及。
刘协却不生气,一边抹脸,一边笑嘻嘻的回答“没打过”、“没砍过”。
杨奉开始有些紧张,但看到天子真的不计较后,他也放下心来,兴高采烈的参与到争论中去。说到兴奋处,险些与一个都尉扭打起来,最后被人拉开,互相问候对方的亲属。
杨修看得心惊肉跳,接连扯了几次刘协的袖子。
刘协回头看看他,笑出声来。
“怕了?”
“臣微不足道,陛下至尊,岂可与这些……”杨修看着那些脸红脖子粗的军汉,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真要惹怒了这些人,他们可不管自己是不是太尉之子,一拳打过来,自己可承受不住。
刘协从容自若。“战场上,有时候就是比狠,谁狠谁就能活。”
前世为了工作,他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类似的场景,和同僚斗,和领导斗,和客户斗,和竞争对手斗,其乐无穷。说到激烈处,文斗变成武斗也不是没有过。
如今不过是换了个场景,换了个内容,也换了个身份。
他现在不是一个普通的白领,而是君临天下的皇帝,身后还站着王越这样的高手做保镖,不用担心真有人敢对他动手。
“论激烈程度,儒生论战,也毫不逊色。”刘协调侃道:“何子不也说郑康成入其室,操其戈以攻?”
这个故事,刘协前世就听过,这一世的记忆也有,两者一结合,倒是有趣得很。
杨修愣了一下,有点尴尬。“陛下,这……这两者岂可同日而语?”
“生死事大,难道还不如几句经学正讹?”
杨修咂了咂嘴,欲言又止。
他又想到了蔡琰。
纵使满腹诗书又能如何,这一战不能赢,他很可能会和蔡琰一样成为西凉人的奴仆。
“当然,也不能说没有区别。”刘协话锋一转。“作战这种事,不仅要坐而论道,还要起而行之。说得天花乱坠,如果不能克敌制胜,也是空谈。”
“那……”杨修有点不服气。“依陛下之意,岂不是人人皆毋须读书,只要能提刀砍人就行?”
“书自然要读,但手里也必须有刀。”刘协想起了一位真正的大牛说过的话。“手里无刀,与手中有刀而不用,是完全不同的。真理,只在刀锋之内。”
杨修愕然,打量着面带微笑的刘协,却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一阵寒意。
他口口声声说要学光武中兴,可是他对儒学的态度却与光武皇帝完全不同。
勉强拟之,他这番言论更像秦始皇、孝武帝。
他会是一个穷兵黩武的暴君吗?
杨修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