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榕漾搔了搔鼻尖,“我是蠢笨,只能苦读,书累得多些,哪里有什么天赐?从未察觉……只是先生教得好,常与我讲些事情和道理。”
赵芷安回首,“今夜就借我一观,明日咱们再在此处见?”
“好说。”榕漾不疑有他,自然应了。
赵芷安一归住处,便将这一篇“禁烟论”提笔誊抄。他对这个策题也多有揣摩,又自有底本,稍稍添改,待晚膳之后,就立刻呈给了左恺之。
左恺之阅后未显喜色,赵芷安立在一旁七上八下,看着左恺之提笔改了几处。
“到底太年轻,多有激愤之见有失偏颇。芷安,文章是好,但离十分的好,尚需琢磨。为师此番带你出来,正是为了一个‘磨’字。拘于书本,恐难更进一步。你回去,再想想。”
赵芷安躬身接了文章,却见上边寥寥几笔,有需修改处,多是他自添的几笔。赵芷安紧了指尖,闭眸道了声:“敬谢老师。”
他要退出房时,又听左恺之叫住他:“芷安,既有兰芝香,就不必恐无玉阶相待。磨砺之后,仕途自开,你切勿灰心。”
赵芷安呆呆应声,僵直退回房中。夜中他在书案边,奋笔疾书写了无数张,可每一张,都像是越不过榕漾的那篇。榕漾那张讨喜的脸,压在他胸口越来越狰狞,不过两个时辰,他竟生生将自己逼入死角,滋了魔怔。
他呆在书桌边,突地怕起来。若是有一日,左恺之见着了榕漾,那今日的“仕途自开”,岂不就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他该何去何从?他岂能安然抽身?家中因左恺之收他一事摆宴请遍了无翰的人物,他爹身为无翰知府,若知他不过是偷了别人的文章,可还能容得下他?
赵芷安又酸又涩,难受非常。他才十七,正是好年纪,怎能愿意自己这般败下去?可是曾经那般心高气傲,今夜在榕漾的文章前,几欲是溃不成军。他打应了夏钦涧那声起,就已经输了。可心有不甘,只能强撑。
他心道:不怕的,来日,来日我定是做的出来。老师那里,必不能容他见着榕漾。榕漾……若没有榕漾,这策论不就是他的吗?
翌日榕漾早在茶楼等候,赵芷安晚了半个时辰的才到。两人碰面,榕漾提了个题,与赵芷安口论一番,直到天将黑时,赵芷安拦了榕漾的归意,只道:“今夜未尽兴,我擅自在酒楼点了座,吃了再归吧。”
榕漾盛情难却,又对此人并无芥蒂,只应了。入座后饭菜渐上,赵芷安要了酒。
榕漾立刻道,“赵学友,眼下青平正逢战事,我不便喝酒。”
“正是战灾临门,才更该喝酒。抒兴挥发,以壮豪情。”赵芷安倒了酒给他,席间不断劝说,将榕漾的脾性温软拿捏的正好。
榕漾被灌的晕头转向,由赵芷安扶出酒楼,已经脚步酿跄,还记着不可给人添麻烦,强忍着吐意劝道,“学、学友日后,休要、要如我这般……”他扶着墙,难受道,“贪杯误人。”
“没有日后了。”赵芷安带着他,沿巷走,道,“榕漾,你有好文章,我很钦佩。”
榕漾赶忙摇头,醉道,“不是、不……算不得……你好的……”
“榕漾。”赵芷安停步,松开手,“你……”他面上似有不忍,但仍道,“我对不住你。”
榕漾不解,可他舌头打结,朦朦胧胧栽过去,听着脚步声,闻见了令他作呕的烟粟味。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
榕漾倏地醒来,头痛欲裂,他躲着水,想要避身。手一动,才发觉被烤了沉重的铁链。
“醒着没有?”蹲狱栏外边的狱卒用桶敲的栏杆作响,他嘁声:“瞧着挺实诚的小子,怎地也碰烟粟!这会儿正查得紧,你倒抽的大方,赶着投胎不是?”
榕漾困惑未醒,被狱卒伸进来的手抓了几把,狱卒催促道:“快起来!大人的判命一下,是死是活就定了!”
“……大哥。”榕漾爬起身,他尚存茫然,“我怎、怎在狱中?”
“呦。”狱卒指着他,“那你这喝得高啊,还不记事了。你昨夜酗酒抽烟粟,正撞巡查手里。如今禁烟令不知道么?”
榕漾怔怔:“我不会……我断然不会抽烟粟……”他靠过去,扶栏急道,“我不会的!我受不得那味,我怎么会抽……赵、赵学友!大哥,我学伴……”
“凡供应烟粟者,依量定判。凡罔顾纲法吸食烟粟者,判令已下。即刻收拾收拾,点清人,押往靖陲修筑工墙!”
急音通传,狱卒应声起身,顾不得榕漾的喊声,匆匆去取名册。左恺之严命力行,不到一个时辰,名录清点,犯人分隔,竟就要赶在这两日押往靖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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