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翳:“那我就给你个面子,我把她带走,我留臣子在这里,你讲婚书上告天地,就算婚约已成。就算她以后是否醒来,我都愿意娶她。纳采,问吉,礼照旧。”
舒摇头:“不。她当时嫁去楚国,我都曾担忧,南行千里,她若是在楚国受了欺负,我又如何帮得上。但那时她清醒着,我认为她能够自保,也懂得权衡,所以才同意的。如今呢?她都醒不过来,更无法自保,你没了耐性将她杀死,再娶别的公主呢?你若是无法照料好她呢。所谓说什么她就是荀南河,我不信,她不亲口告诉我,我就要向对君父宣誓的那样,我们二人,就会永远同心,互相保护彼此。”
辛翳冷了脸色:“我只是给你面子而已。告诉你,多少年前我就决意,不论她是令尹,还是什么别的身份,我都要留住她,都要迎娶她。我楚上有东皇太一,有河伯山鬼,与你旧周遗民既不信同一祖先,更不信同一鬼神,我不会管你。我说不愿意杀你,不代表不能杀你。我现在根本不在乎南河醒来之后会对我什么态度,我不在乎。商牟,将她扔出去。”
却没料到舒突然一个箭步,她满身是伤,大腿上几道深深的伤疤甚至刚刚包扎,她却伸手,猛地拔出商牟腰间的佩刀,青铜刀青锋出鞘,商牟意识到她要去拔他的刀,低头伸手立刻就要去拦,却没料到舒的动作比他想的更快更疯狂,他虎口被刀锋划出一道血口,舒已经拿剑冲上去了。
商牟大惊——
他不是怕辛翳被杀。
以舒的剑法,未必杀的了辛翳。可如果辛翳被伤了,或者是辛翳只是拿晋王亲自下场刺杀的行为做理由,去攻打晋国——那晋楚是真的要彻底翻脸了!
辛翳冷笑,舒几乎是拿着剑跌跌撞撞又不顾一切的冲上去。
但有个人动作比他更快。
宫之省忽然朝舒撞过去,伸手一把握住剑刃,一只手抓住舒的手臂,控制住她的行动。
宫之省是理智的。他显然明白,不论舒是伤了楚王还是杀了楚王,怕是都走不下这艘船了。
剑一下子脱手落地,宫之省不顾手上的血痕,紧紧抱住舒,将她往门口拖。
舒伸手妄图去扯床帐,刺杀之后她一直很茫然,但此刻她终于崩溃似的哭出来了。因为她的无能,她不能保护自己的父亲,眼睁睁看着父亲为她而死。因为她的无能,她也不能保护自己的妹妹,明明暄为她做了那么多,却还是为她而死。
她算什么东西。
要是她早就死了,白矢当政,未必是错事。
要是她死在外边,暄妹为王,说不定晋国也能强大。
为什么总会有人对她抱有期望,为什么每个人都把活着的希望留给她。
她眼前,全都是她与暄重逢的那天,宫之茕与宫之省各撑一艘小船靠近,她们在江面的薄雾上,看清对方的脸,而后走近靠近,她将同样断指的手牵在一起,她们都哭了,她们都说对方还活着真好……
宫之省紧紧抱着她,困住她的手臂,而后听到了她崩溃的哭喊:“暄……暄!我不要你一次次救我!我把命还给你好不好……把我的命也分成两半,还给你和爹爹好不好!我才是在这个家里最不该在的人……暄!你起来,我从来就不想让你嫁走,我从来都不想要离开你!”
辛翳坐在那里,冷眼看着舒的撕心裂肺似的痛苦神色。
他竟然觉得自己心里能舒服一点。
辛翳甚至觉得自己说话的歹毒都超过他自己的想象。他轻声道:“是。确实。要是当时是你死了,多么皆大欢喜啊。”
但舒的性格比他想象的更……坚定激进,他以为自己的话,怕是能把舒打击的失魂落魄,却没料到在宫之省抱着她,拼命想把她带出房间的时候,舒却顶着满脸的泪,咬紧牙关,怒视向辛翳,冷笑道:“强娶,强抢!不过是因为我晋国弱势,你就觉得自己所为强盛大楚,可以为所欲为!但你忘了,国运总是轮转,我们脚下的地方,半年前还是魏国的!魏国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
辛翳已经多少年没被人这样当面威胁过了,但舒语气中这种气势,确实让她愣了愣。
为什么南河将大权交出去,在晋国也几乎不管事,或许也是有原因的……
在宫之省将舒抱出船舱之前,她已经不再挣扎,甚至平静了几分,对他冷笑道:“晋国能够复国,是有缘由的。只要闻喜还是晋国的城池,闻喜君就也是晋国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