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
云冲扬眉看着堂中长身玉立的苏晏,目露赞许,“不错,这么快就把所有事情都搞定,还给小丫头请了封,我果然没看错你。”
苏晏唇角含笑,看了一眼一旁气呼呼坐着的云初微,温声道:“我既然承诺过会八抬大轿娶她进门,就断不可能让她受丁点委屈,尽我所能给她最好的,这才是身为夫君应尽的职责。”
范氏伸手拐了拐云初微,小声问:“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好像不开心?”
“没什么,大概是没想到皇上会突然赐婚,被圣旨惊到了。”
云初微回过神来,闷闷地道。
云冲和范氏都不晓得她与苏晏是协议成婚,她也没打算挑明了说,索性尽量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
因为要赶在云冲走之前大婚,所以纳征和请期这两道礼与纳采只隔了三天。
宣国公府的聘礼到了以后,苏晏在前厅和云冲做了婚期的最后确认,这才来找云初微。
云初微正坐在亭子里发呆,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去,见到是苏晏,她懒懒地问:“办妥了?”
“妥了,六月十六大婚。”苏晏点点头,见她没什么精神,便问:“你这两天因为云正的事,没少失眠吧?”
云初微不置可否。
那可是养育了她十五年的父亲,一天没从监牢里出来,她自然就一天睡不安稳。
苏晏在她对面坐下,自袖子里掏出一封密信递了过来。
“你看看这个。”
云初微忐忑着接过密信打开一看,顿时愣住。
这封信是萧沐写来的。
信上说指使沈桃往云家作坊里投毒的人是郑氏的二哥,郑家支离破碎,全都是因为云初微,郑二早就怀恨在心,所以花了点银子指使沈桃干下这害人的勾当,沈桃收了银子,办完了事以后害怕被官府查到,就拿着钱带着全家跑路了,所以焦燕她们才会怎么都找不到沈桃一家人搬去了哪里。
不过萧沐已经查明了整件事情的真相,把证据往县衙一送,县太爷吓得官帽都没戴稳,连夜让捕快缉拿郑二全家来开堂会审,最后确认郑二就是幕后主使。
云正无罪释放,昨天就安然回家了。
云初微心中大喜,“太好了。”
苏晏淡淡一笑,“这下,你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不行!”云初微还是摇头,“我必须亲自去一趟杏花村,不见到我爹,我是完全放心不下的。”
“我陪你去吧!”苏晏道。
“你?”云初微蹙起眉头,“合适吗?”
苏晏点头,“云正是你养父,你在大婚之前带着未婚夫回去见他,也算是尽到了身为女儿的孝道,他会高兴的。”
云初微没说话,心里却有些赞同苏晏这番话。
郑氏怀了身子无法跋涉远行,云正必然是要寸步不离地照顾她的,也就是说,她大婚的时候,云正根本来不了。
既然他来不了,那她大可以带着苏晏去见他,这样也算是提前给云正尽孝了。
“如何?”见她不说话,苏晏问。
“好。”云初微拉回思绪,直接点了头。
两人商榷好以后,就去找了云冲和范氏。
“爹,我和九爷准备去杏花村一趟。”云初微道。
范氏有些担忧,“那么远的路,你们赶得及回来大婚么?”
云冲摆摆手,“也罢,云正是你养父,你要大婚了,他又因为妻子怀孕来不了,你是该带着未婚夫回去见他一面的,只不过你们得抓点儿紧,否则时间这么赶,错过婚期可就闹笑话了。”
“不会的。”一旁苏晏笑说:“我知道一条捷径,能尽快到泉州,一个来回,刚好能赶上婚期。”
“那就好。”范氏放下心来,又嘱咐,“你们早去早回,一路上注意安全。”
辞别了云冲和范氏,云初微带着梅子坐上马车,苏晏骑着马,几人很快就朝泉州方向行去。
这是来到京城以后,云初微第一次想迫不及待地想尽早回到杏花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云正。
被关了这么多天,她不知道他在里面有没有受了刑罚,他的身子熬不熬得住,受过伤的那条腿还能否勉强站起来。
一想到这些,云初微内心就焦灼起来。
外面骑在马上的苏晏似乎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到,安抚道:“萧沐都说了,他安然无恙,你无须这样担心,免得到时候人还没见着,你反倒先把自己的身体累垮了。”
梅子赞同地点点头,“姑爷说得对,姑娘,您可一定得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啊,老爷宝贝着呢,要让他见着您这副模样,指不定得心疼成什么样子。”
云初微暗暗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几分浮躁,终于肯闭上眼睛睡觉。
到达杏花村的时候,云初微也顾不上后面的苏晏和梅子,一路小跑过去。
外面脱了漆的木门是开着的,云初微呼吸一紧,放慢了速度走进去。
郑氏正在往地上撒着苞米粒喂鸡。
数月不见,她整个人清瘦了一大圈,形容也憔悴不少。
想到郑氏当初嫁过来时的风光,再见到如今的模样,云初微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感慨良多。
抬步走进去,云初微客气地唤了一声,“太太,我回来了。”
郑氏听到声音,猛地回过头来,见到是云初微,一下子模糊了双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云初微从她手中接过装着苞米粒的竹筐子,嗔道:“太太怀着身子,这些粗活,让下人来做就是了,怎么还亲自动手?”
郑氏哽咽道:“咱们家的丫鬟,都被我打发走了,就连门上的赵伯,也被我遣回去了,咱们家现在的境况,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人。如今这院儿里,只剩我和你爹两个人。我寻思着,养几只母鸡还能每天下蛋,起码在你爹将养期间,我不能短了他的吃喝。”
云初微心脏一缩,忙问:“我爹怎么了?”
郑氏抹着泪道:“在监牢里受了刑,回来后就一直卧床,也不见好。”
云初微脸色沉凉下来,拉过郑氏,“一会儿我会让梅子来喂鸡,你跟我进去见我爹。”
郑氏没再说话,带着云初微去了云正的房间。
房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却没有任何药的味道。
云初微进去的时候,见到云正趴在床上睡着了,后背绑了厚厚的绷带,但血迹还是渗透了出来,显然伤得不轻,他呼吸有些重,想是睡梦中伤口都是疼的。
云初微抑制不住,一下子红了眼圈。
数月不见,云正似乎苍老了很多,眼窝深陷,眼睑下一片乌青,鬓角竟然生出几丝白发来。
身后跟进来的苏晏顺势将她揽进自己怀里,问郑氏,“怎么没给他上药?”
他是医者,一嗅就知道云正只做了简单的包扎,伤口并没有敷任何药物。
郑氏再一次模糊了双眼,断断续续地道:“家里所有能变卖成钱的物件,我都想方设法变卖了,那些银钱,全都拿去支付伤患们的医药费和赔偿金,现如今家里,真的再也拿不出多余的钱给老爷请大夫抓药了。”
苏晏听罢,便不再多问,把云初微扶去一旁的小杌子上坐着,他走到云正的床榻前坐下,伸出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探了片刻。
“伤得不轻。”苏晏道:“必须尽快医治,否则伤口感染化脓就严重了。”
郑氏吓得脸色惨白,她刚才一直处于恍惚中,全然没注意到苏晏的到来,如今才反应过来,忙问,“您,您是……?”
云初微接了话口:“太太请放心,他是神医,一定能医治好我爹的伤。”
郑氏终于放下心来。
苏晏把了脉,又让郑氏找来了纸笔写下药方,这才交给刚喂完鸡的梅子,让她尽快去镇上把药材抓来。
梅子坐着她们来时的马车去,车夫驾车技术纯熟,很快就到了镇上把药抓好,又顺带买了一袋大米,一袋面粉,两只乳鸽,一扇猪肉,外加土豆青菜等三四种蔬菜。
回来的时候,梅子先把药给放在火上煎着,紧跟着又去小厨房里煲乳鸽汤。
云正是被后背的伤口给疼醒的。
睁眼见到云初微坐在床边,他一个激灵,浑身的睡意都退去了。猛地直起身子,却又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爹,你快别乱动。”云初微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过来摁住他。
云正满心激动,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云初微,眼圈慢慢就红了。
“爹。”云初微吸了吸鼻子,“我不在的这段时日,让你和太太操心受累了。”
云正摇摇头,“孩子,是我对不起你,没能帮你看守好作坊和铺子,这才酿下祸端……”
“爹。”云初微笑着打断他的话,“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咱还可以再赚,最重要的,是你能平安回来,这就够了。”
“爹很好,爹没事的。”生恐她担忧,云正急急道:“爹早些年也是上阵杀过敌的大将,这点伤对我来说并不要紧,你不要担心,休息两天就好了。”
云初微暗暗吞下眼泪,勉强挤出笑容来,“嗳,休息两天就好了。”
这时,苏晏端着熬好的药汁走进来。
云初微从他手中接过,打算亲自喂云正。
苏晏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我来吧,一会儿还得敷药,你在,不方便。”
云初微抬眼望着他。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另外一个小碗。
那里面装的是已经研成细末的药粉。
苏晏道:“出门走得急,我没带任何药膏,如今只能用药粉来敷伤口了,虽然效果比不得药膏,但还是能比一般大夫开的方子见效快。”
云正难以置信地看着床榻前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你,你莫非就是侯爷的那个小徒弟,宣国公九爷?”
苏晏含笑点头,“岳父大人竟然晓得我。”
云正险些惊掉下巴,“岳,岳父大人?”
“嗯。”苏晏也不避讳,直接道:“我和微微已经订了亲,六月十六就大婚了。”
一面说一面走到云正床榻前坐下,把两个小碗摆在炕头桌上,伸手掀开被子打算把云正后背上的绷带拆下来清洗伤口并敷药。
云初微马上挑帘走了出去,吩咐梅子把温水送了进来。
云正听着苏晏说的话,大为震惊,原来侯爷打算把她这个女儿嫁给他的小徒弟?
看起来微微和他倒的确般配,只要苏晏能对微微好,那他这个养父也没什么好说的。
云正是个聪明人,前后一联系就明白了,“这次我能被放出来,得亏了九爷出手吧?”
苏晏扬了扬唇,“您是微微的养父,我和她即将是夫妻,照理,我也该唤你一声‘岳父’的,岳父有事,小婿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云正轻轻叹了一口气,“我那些年还在想着,如果东阳侯府一辈子都不来把微微接回去,我就自己养着,等到了年龄便给她寻户好人家嫁过去,如此,既对得起侯爷,自己也能落得个心安,但我没想到,侯爷会这么快就知道了她的身份,迫不及待亲自前来将她给带回去,我更没想到的是,微微最后会和九爷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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