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证。”易舟依旧是脸色严肃地说,看到兄长这个样子,哭都哭不完了,怎么可能还做那些害他入险境的事情?
旁人或许会觉得易舟这样的人不可靠,但陆修远不这么认为,易舟对易白如何,无需观察他很长时间,单看他方才对易白的那些小细节就能感知到,这是个极其重情重义的人,一旦涉及到易白的安危,他必然会万分的小心。
而陆修远之所以选择把那些秘密告诉易舟,只是想让阿白在最无助的时候再感受多一点点来自亲人的温暖,让他明白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关心他呵护他的。
毫不意外的,易舟在听完以后就阴沉着一张脸,眼睛里全是戾气,“这么说来,我兄长能有今天,全都拜我爹所赐?”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陆修远还算理智的,否则要换了冲动一点的人,早就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易卓明头上去了,“你爹易丞相也是站在一个男人和夫君的立场上才会这么做,虽然下手确实狠,但错不全怪他。”
易舟捏紧了拳头,“罪魁祸首是成孝帝!”他早就说过,当政的这一大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当初趁着兄长病重期间派他出使南凉,易舟就觉得有问题,回来的途中果然就出事了,虽然现在明白了那次坠崖是兄长一手策划的,但如果没有宣宗帝和朱太后在后面动手脚,兄长何至于被逼成这个样子!
易舟觉得好恨,恨不能提把刀直接冲进皇宫杀了那对母子。
“记住你方才答应过我什么。”陆修远提醒他。
“我知道。”易舟收敛了情绪,从进来看到易白到现在听完了所有的秘密,易舟像是突然之间成熟了十岁,往日的浮躁都沉淀下去了,那张俊脸上,只剩与陆修远一样的心疼和无奈,“哪怕我爹也参与了此事,可我回去以后还是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因为我不能害了兄长。”
陆修远拍拍他的肩,“你做得很好。”
“可是陆少爷。”易舟心里堵得厉害,“兄长的病,是不是再也没办法医治了?”
苏晏虽然说了他已经在路上,可是陆修远也没办法保证,毕竟易白身上的毒太罕见,而且他本人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到底能否“起死回生”,还是得等苏晏到了才能有把握,摇摇头,“该想的法子,该找的大夫,我都已经尽力了。”
易舟咬咬唇,“好,我知道了。”
转过身,看了易白一眼,易舟一颗心揪着疼,“从今日开始,我会每天想法子避开我爹的人来看兄长,直到他离开人世……”
“你若能来,那就再好不过了。”陆修远笑笑,要说他真的没有把易白“霸占”起来一个人照顾的心思吗?自然是有的,私心里,陆修远巴不得易家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易白还活着,可是他不能这么做,知道易白真正身世的时候,联想到易白主动去南凉找他,他就知道阿白是个很缺爱的人,他缺少家人的疼爱和关心,所以不管他往后能不能好起来,至少在他如此艰难的时候,应该让阿白的其他亲人也来疼疼他,多一份真诚的温暖,对于阿白来说就是多了一份生的希望,这是陆修远唯一能做的——变相鼓励阿白不能轻易放弃生的希望。
而易白也确实有这种想法,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自己竟然有个弟弟,而且还来看他,他就开心,一个人坐着傻乐。
而这一幕,看在旁边那两个人的眼里,就成了掰着手指头都数不完的心疼,恨不能把所有的关心和疼爱都给他。
“以后,我再也不皮了。”易舟说:“我会像兄长照顾弟弟一样照顾他。”
陆修远侧目看他一眼。
易舟瞧瞧天色,“我该回去了,赶明儿一定找机会回来。”
“我就不让人送你了。”陆修远道:“毕竟身份敏感。”
易舟自然是理解的,“无需送,我自个能回去,倒是陆少爷你,就麻烦你多费些心力好好照看他。”
“便是不用你提醒,我也会尽心尽力的。”陆修远安静地道:“我找了生母那么多年,虽然没能得见母亲最后一面,但找到了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对我来说,再没有什么会比他的命更重要了,所以,易公子只管放心,哪怕我照顾不好自己,也绝对不会亏待了阿白。”
易舟看得出来,陆修远对兄长是很不错的,想想也是,到底是骨肉亲情,况且对着这个样子的兄长,哪怕心肠再冷绝歹毒的人也下不去手吧,否则就真真是丧尽天良了。
“谢谢。”易舟很少对人致谢,有的时候不得已说出口,也都是违心的,但这次对着陆修远,他说得真心实意,谢他收留了兄长,谢他帮忙照顾,谢他…不离不弃。
“客气。”男人之间的对话,很多时候并不像女人那样啰嗦,简单一个眼神示意,亦或者寥寥数字就能表达出完整的意思。
易舟没坐多久就离开了,其实他很想留下来多陪陪易白,但今天是全无准备地上门,他担心自己外出久了引起他老子的注意,所以必须尽快回去交代下,然后想想明天怎么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再过来。
似乎是察觉到少了一个人,易白就问陆修远易舟去哪儿了,陆修远道:“他有点事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陆修远自认为说得滴水不漏完全没破绽,可就是不知道为何,易白的神情顷刻间黯然了下来。
虽然他不言语,陆修远还是看得出,他很难过。
“阿白,易舟还会再回来的。”陆修远告诉他,“只不过今天有点事,我让他先回去处理。”
易白没回应他的话,想来是累了,身子歪靠在床柱上。
陆修远忙写:“你是想要睡觉吗?”
易白点点头。
陆修远将他脑袋上的白纱取下来,动作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到榻上,等看着易白睡熟了,陆修远才抽空吃饭垫垫肚子。
——
易舟回到丞相府,正巧易卓明从游廊上迎面而来,沉着脸问他,“又去哪儿野了,到处找你都找不着。”
“爹有事?”看到易卓明,易舟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浮现易白看不见听见也记不起来的可怜样子,胸腔里那个怒意啊,如同波涛一样翻滚着,可是他不能露出丁点的破绽来,只是唤易卓明的时候,在“爹”这个字眼上加重了语气,隐约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好在易卓明根本就没察觉到,只是被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给气到了,“我跟王爷说了,想在朝中替你谋个职位,赶明儿你就跟着我去看看。”
“我不去。”易舟毫不客气地拒绝。
易卓明皱眉,微怒,“这都多大人了,还一点本事都不见长,你想一辈子无所事事不成?”
易舟一声不吭,但脸上那种“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让易卓明很想一大嘴巴子抽过去。
“相爷。”这时,谢氏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走近了,一把推开易舟,“去去去,我有事儿和你爹说,你先回房。”
易舟看得出来,他娘是出来救场的,索性顺着台阶下,一溜烟回了自己院子。
易卓明对于谢氏此举很是不满,“你老是如此纵容他,好嘛,现在才二十出头,看不出什么来,等再过十年八年,你只管睁大眼睛瞧瞧清楚,你这个孽障儿子是怎么给你长脸的。”
“相爷,阿舟他最近已经在改了。”被易卓明这么吼,谢氏其实也挺怕的,可是为了儿子,她不能不出面挡一下,就算再混账,那好歹是自己亲生的,自然是能少说两句就少说两句,总不能每天都把亲儿子骂得狗血淋头不是,换了谁天天挨骂还能学好?
“哼!”易卓明相当生气,狠狠瞪了谢氏一眼,甩袖离去。
谢氏目送着易卓明走远,这才急急忙忙跑到易舟院子里。
被老子骂成这样,易舟还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翘着腿躺在杏树下的摇椅上乘凉,嘴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小曲儿,一点事儿没有。
谢氏恨铁不成钢地瞅着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哼曲儿?易舟啊易舟,我是该说你心大呢还是该说你愚不可及?”
易舟两手一摊,“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谢氏气得冒烟,想到了什么,又暂且把怒火给压了下去,“阿舟,你听娘说,你爹看不惯你啊,就是因为最近几年你太皮了,要不这样,你早些去那头过文定把媳妇儿给娶回来,你爹一高兴,兴许就能对你改观了,往后你再收收性子,他一准儿疼你。”
易舟轻嗤,“爹喜欢的,不就是成天之乎者也挂在嘴边的书呆子么?我是个粗人,可变不成那样儿的,他要是喜欢,去外头收一个就是了,何苦来逼我,横竖他再动怒,我也不会成为他眼中的‘世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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