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所有的自信,在见到曲氏进府的那一天,被狠狠碾成了齑粉,风一吹,就全部散了。
美貌与智慧并存,不娇柔,不造作,礼数周全不拿乔,这就是曲姨娘,老太爷爱了一辈子的解语花。
不管是笑得牡丹失色的曲萝还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曲萝,冯氏从来就没在老太爷眼中看到任何一丝厌恶和不耐,那双眸子里,满满的全是宠溺。
整个后院的妾室,得宠时间超过三月的,曲氏还是头一位,甚至直到她临盆,老太爷对她的兴致都还丝毫未减,可谓是盛宠不衰。
冯氏不信,她不服,所以借力打力,借着常姨娘的手亲自把中了合欢散的老太爷送到曲氏的丁香园。
曲氏中了招,落下一辈子的病根,老太爷从那以后再也没去过丁香园。
冯氏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推断没错,老太爷对这些年轻的妾室,不过是抱着一颗玩玩的心态而已。
可事实证明,她错了。
老太爷只是为了变相保护曲氏才会选择刻意疏远她。
多年后的今天,当冯氏怀揣着这个真相,再次面对依旧貌美的曲氏,心头说不出的堵。
她曾经不信命,最后却被命运一次次打趴在阴沟里,所以她觉得,但凡性格倔强要强的姑娘,最终都该是她这样的下场,一辈子周旋于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和一群整天想弄死她的女人之间。
然而有她年轻时候影子的云初微却过得一天比一天滋润,夫君不纳妾,专宠她一人。
这无异于在老太太本就干枯衰竭的心脏上重重捶了一下。
让她如何不妒,让她如何不怒。
所以她针对云初微,她觉得云初微的命运偏离了她自己给别人设下的既定轨道,除非苏晏的后院妻妾成群,除非云初微过得比她还惨,否则就是在无形中忤逆她。
她不允许!
……
钱妈妈劝不过,只好听令往老太太的酒杯里斟满酒。
苏老太太举杯,冲着云初微一勾唇,老眼里满是挑衅。
云初微清楚地捕捉到了苏老太太的眼神,有些想笑,一个连脑袋上都找不出一根青丝的老太太,竟然想和一个年轻朝气有活力的小姑娘斗?她也不怕输得太难看么?
当然,前提是过了今天,她还能有命跟自己斗。
腹诽完,云初微抬袖遮脸,一饮而尽。
其实她喝的不是苏家给宾客饮用的酒,而是普通的果酒,对胎儿造不成影响。
应付苏老太太这种人,没必要太过较真赔上自己的性命安危。
钱妈妈紧张地看着苏老太太,待她喝完,便在耳边小声提醒道:“老太太,您只能喝这一杯,否则身子会受不住的。”
苏老太太不着痕迹地往云初微方向看了一眼,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似是在答应钱妈妈,又像是不满有人质疑自己的能力。
钱妈妈听了声儿,总算放下心来。
有云初微打头,后面敬酒的宾客便越来越多,苏老太太全都以茶代酒回敬回去。
苏老太太这一桌上的几位老夫人谈论起苏家的小曾孙来,便问:“老太太,今儿您寿宴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不见孙少爷?”
云静姝生下来的这个孩子水灵可爱,可以说是苏老太太心头的一大骄傲,若非那孩子不肯让别人抱,她早就吩咐钱妈妈抱出来了,不过既然有人论及,那就想办法抱来给众人瞧一瞧也无妨。
于是给钱妈妈递了个眼色。
主仆多年,钱妈妈早已经习惯了苏老太太的各种肢体语言,当下便不用出声交流她也能懂。
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她去把云静姝请来,当然,最重要的是请小曾孙。
收到命令,钱妈妈步子利索地来到云静姝的院子。
云静姝的风寒早就退了,正在给小星烨喂母乳。
钱妈妈进去后,直接道:“老太太吩咐了,让你抱着小曾孙去席面上坐坐。”
云静姝呼吸一窒,“现在吗?”
“嗯。”钱妈妈耐着性子答。
“老夫人吩咐的?”云静姝又问。
“啰嗦什么,让你去,你麻溜儿地抱着孩子去就是了!”钱妈妈瞅她一眼,视线落在小星烨身上,又柔和下来。
并非云静姝多事,她只是想确认一下苏老太太这个时候是正常还是已经发作了。
既然钱妈妈都还有力气在这儿吼人,那想来老太太并无大碍。
云静姝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其实那盏牛乳燕窝,是云静姝用这屋里一件不起眼却有些值钱的摆件买通了厨房的刘婆子,让她送去给老太太的。
至于她选刘婆子的原因,是因为刘婆子家那口子病重,急需银钱医治,所以不得不对云静姝妥协。
云静姝纠结的是,如果苏老太太一点事也没有,那么就证明她根本没喝下那盏牛乳燕窝,自己计划失败,等这次的药效期满,自己对小星烨没用了,一定会被苏家折磨致死。
可如果苏老太太真的死了,那么她该怎么办?会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来?
云静姝知道今天是云初微在布局,但她不会想到,布局人针对的,不仅仅是苏老太太,还有她。
敛了思绪,云静姝换了身衣裳,抱着小星烨跟着钱妈妈去往席面上。
云静姝一来,所有人的焦点就都落到了小星烨身上。
这孩子着实生得漂亮,席上的贵妇人们爱不释手,人人都想接过去抱一抱。
苏老太太咳嗽道:“我们家星烨认生,不让除了他娘以外的人抱。”
贵妇人们遗憾地缩回手。
苏老太太示意钱妈妈在自己这一桌上加个位,又让云静姝抱着孩子过来坐。
云静姝深深看了苏老太太一眼,眸光极其复杂,却又不敢忤逆对方,只好抱着小星烨走过去坐下。
虽然不得抱,但能在这一桌近距离看看也是极好的,贵妇人们的谈笑声又再次热烈起来,纷纷围绕着孩子。
总算不是之前那些指桑骂槐的话了,苏老太太听得心中也舒坦。
这一舒坦,她便想再饮一杯抒发一下心头的喜悦,于是再一次吩咐钱妈妈斟酒。
钱妈妈脸色大变,“老太太,您不能再喝了。”
玲珑郡主也蹙了眉头,“母亲,喝酒伤身,您还是少喝些吧!”
苏老太太道:“我就是高兴,想再喝一杯而已。”
玲珑郡主还是不同意,“母亲,身子要紧。”
“那就半杯。”苏老太太笑着与旁边的贵妇人说话,示意钱妈妈斟酒。
钱妈妈只好硬着头皮又倒了半杯。
苏老太太抬起来一饮而尽,赢得同桌的贵妇人们一片夸赞。
“老太太好酒量。”
“还能喝酒,足以见得身子骨健朗啊!”
奉承的话,谁都喜欢听,苏老太太也不例外,因此有些飘飘然。
“不过一杯半而已,还不至于就让我醉倒。”
贵妇人们竖起大拇指,“老太太雄风不减当年。”
这么喝都还能没事,难道老太太真的没喝早上送过去的牛乳燕窝?
云静姝坐立不安起来,最终决定开口搏一把。
“老太太,让厨房温些牛乳来喝吧,酒多伤身,还是别拿身子开玩笑。”
难得云静姝会说出如此体贴的话来,钱妈妈赞同地点点头,“老奴这便去。”
没多久,就端来了温热的牛乳,用勺子舀在盅子里。
苏老太太端起来喝了一口,牛乳温热,正好暖暖脾胃,她满意地点点头。
邻桌,云初微恰巧看见这一幕,似有若无地勾了下唇,云静姝竟然主动提出让老太太喝牛乳,这下子,可真要一箭双雕了。
席面上的宾客们还在高谈阔论,谁也没注意到苏老太太的脸色已经变了,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不畅,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额头上冒出虚汗来,脑袋越来越重,看人都有些重影。
玲珑郡主意识到了不对劲,面色大骇,“母亲,你怎么了?”
苏老太太还没来得及回话,两眼一翻便直挺挺往后面倒下去。
寿星突然昏厥,自然是头等大事,一瞬间,席面上闹哄哄起来,挨近的人七手八脚把苏老太太送回荣禧堂请大夫,玲珑郡主吩咐小孙氏留下来安抚众人。
小孙氏也心急,却不得不留下安顿焦躁不安的宾客。
云初微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和曲氏理所应当跟去荣禧堂看。
前来给苏老太太诊脉的是苏家府医,他探了一遍脉搏以后,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额头滚落两滴汗珠,再一次伸出手指搭在脉搏上。
如此反复四五次,把守在旁边的众人都给弄心烦了。
玲珑郡主急吼吼问:“李大夫,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她……”
李大夫站起身,满脸遗憾地道:“回禀四太太,老太太她…气绝了。”
轰——
仿似一道惊雷劈在所有人的脑袋上,玲珑郡主完全僵住不能反应。
气…气绝了?
前一刻钟都还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气绝了?
玲珑郡主难以置信,“李大夫,你开什么玩笑?”
李大夫皱皱眉头,“四太太,若非能确定,老夫也不敢开这等玩笑,老太太这症状,倒像是猝死的,不过老夫行医,对于查验死因这种事并不擅长,所以,四太太,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玲珑郡主瞪大眼眶看向床榻上一动不动的老太太,颤着身子后退两步。
旁边的婆子忙上来扶住她。
玲珑郡主缓了缓神,突然之间嘶声道:“给我出去报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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