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远远站在明暗娃娃屋前方,垂着眼睛,看着脚下石板砖路的颜色,被漫延的一层水波渐渐压深了。
湖水缓慢而温柔,触及了她的靴子,绕着她继续向前流去。
林三酒随着湖水一起转过身,靴子踩破了水面,朝远方伸出了一只手——一股意识力划开了一道水花,如海鸟捕鱼一样,从水中卷起了一张卡片。
在进副本之前,她特地用意识力打飞出去的那一张卡片,顿时“啪”地一声回到了她的手里,在半空里溅开了数点水珠。
【预示生命所剩时长的镯子】——一个平淡无奇的名字,一张内容简陋的卡。卡片上只是以短短几句话介绍了镯子的一个功能,也没有一般物品的“注意事项”和背景介绍。
就是这么一个平淡冷漠的东西,将波西米亚最后的时日,从它体内流尽了,干涸了一圈血红。
不管看几次,也看不出波西米亚让她等待的究竟是什么。
林三酒将卡重新按回了卡片库里,好像找回了一片自己的碎拼图,慢慢地吐了一口气。
“迷惑大宫殿”里的任何副本,都有一线可能,叫她死在里头再也出不来……如果副本内的她没事,那么它会一直保持卡片状态,谁也没法拿镯子怎么样;如果她真的死在了副本里,那么至少人偶师还能从副本里走出来,捡起在她死后恢复成原状的镯子,替她等下去。
不过幸好,那样的结局最终还是被避免了。
水波在她脚边微微地颤抖起来,好像是被人扎得疼了似的——不过林三酒很清楚,就算真的会“疼”,疼的也不是湖水,而是那个正在被一点点挤开、扎破的明暗娃娃屋。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
石板路延伸至原本娃娃屋所在之处,天幕下,此时正斜斜地插着一座湖。
湖像是会呼吸似的,一起一伏,一流一转,偶尔会随着娃娃屋的反抗而微微发颤,溅落下来一片湖水。
明明是没有形状的湖,却像果冻似的,稳稳地斜指着天空。它遮蔽了大半视野,在浑浊泛绿的水里,尽是深黑色的水草、泡白的肿大尸体、翻滚着的杂物影子……它正在一点点地深入进娃娃屋的构造里,客厅的长沙发如今仿佛一截幻影,在绿水里依稀漂浮。
从人偶师的背影上,看不出一丁点异样,仍旧是薄瘦漆黑的窄窄一道影子;他连一动也没动,就好像活生生将一个游湖副本冲入了娃娃屋的人不是他一样。
林三酒也没想到,原来还能用这种手段来……来……她有点词穷了,因为她也说不准,此刻人偶师究竟是在对迷惑大宫殿做什么。
用副本强行挤入另一个副本内部……这个,竟然真的可行吗?
如果非要打个比方,这不就像是用一只拳头挤破另一个人的手臂皮肤吗?在没有哪一方的“力”更大时,硬挤能奏效么?
游湖副本越往深里扎,阻力就越大,此刻已经卡在里头小半天了,进展几乎肉眼不可察。
人偶师好像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掏出了一张沙发椅坐下了。有好一会儿工夫,在风息沉默的石板路上,几乎形成了一片安稳宁静的错觉:两个人与两个副本都安安静静,一动不动,仅有脚下水波在一次次发颤。
打从明暗娃娃屋里出来之后,林三酒不仅没有多少机会看看人偶师,甚至连话也没说上几句。她想了想,干脆踩着水走了上去;人偶师好像根本听不见她故意走得“哗啦哗啦”的脚步声,头也没回。
尽管她对于人偶师的做法充满狐疑,也生怕他一番胡闹会影响自己从“迷惑大宫殿”里拿后悔药,但林三酒开口时,却根本没碰这些疑问。
这个词用得好像不对,但是……不能打草惊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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