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营里比村子里的疫情厉害,住的集中吃的集中,一传十、十传百,邱团长和好像也被染上了,急地掏出手枪对着齐德旺直嚎嚎,让他快点想办法。齐德旺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去如抽丝,即便把他打死也无济于事。他让士兵搬出营房,睡在野外以减少相互传染,同样让他们用大锅熬汤药,人人连灌三天。这边刚有些起色,那边又有队伍来“请”,双方各不相让,差一点动了刀枪,还是齐德旺出来排了个先后,朝去晚回、来往奔波,但仍然不能满足各方所“求”,往往这边还没有稳住,那边就被来人绑上了大车,就这样他被好几拨人“请来劫去”,一晃就是四十来天。
谷雨在家急得心都碎了,不管是白天还是深更半夜,外面稍有点动静就飞快地迎到门口,看看是不是丈夫回来了,但一次一次失望。也有不少消息传来,有说齐德旺被当兵的给绑走了,下落不明;也有人说齐德旺这下名声可大了,是豫西民间公认的神医,被省府请了送到京城了等等。谷雨不信,只要丈夫活着总会回来的,也许暂时身不由己。
齐德旺地确是被送到了开封府,身材魁梧的省主席冯玉祥亲自迎到府门外,十分和蔼地赞赏齐德旺的医术高超,希望他能留在麾下为政府服务,许以高官厚禄,却被他婉言谢绝了。齐德旺说自己入行时间短,对于医道只能说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即便有些知其然也不知所以然,怕耽误了军中大事。再一个来时师父病重卧床,还不知道现在如何,所以……齐德旺没有提及妻儿。冯玉祥问起他师父,齐德旺只是说是从宫里出来的。冯玉祥说:“知道了,那可都是大清帝国的人才,哦,是民国的人才。我也希望你能成为民国的人才,我不强人所难,你可想好了,错过机会可就错过了人生的一辈子。”看齐德旺仍然没有留下的意思,便吩咐副官:“你准备份厚礼,用车送齐大夫回家。”
副官姓孙,在冯玉祥面前恭敬且文雅,可到了副官室,便立即换了另一个人,
往椅子上一靠,阴冷着脸,声音低沉地训斥齐德旺:“你以为你是谁!连省主席的命令也敢不听?”齐德旺知道和他说不成啥名堂,一声不吭站着等发落。
孙副官用手指了指大厅的两边说:“你面前有两扇门,右为上,到军需处领饷,可以说是一步登天;左为下,进去是后牢,什么时间出来说不定。”齐德旺向左右看了一下,知道他说的门是指代,便向左边挪了几步说:“孙长官如此让我抉择真是难为了兄弟,倘若没有第三条路,愚下也只能选择下策了。”孙副官有些诧异,折起身子向前靠了靠说:“说说理由。”
齐德旺说:“艄公只有深知水性,才渡得全船人平安,否则害人害己。”
“都说你是神医,民间有口碑,省府人皆知,你这借口勉强了。”
“言过其实了,打柴的碰上棵人参,您说是运气还是能耐?”
“我不信你仅靠运气就敢出来行医?”孙副官拍了一下桌子。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肩膀头能挑多重的担子,军中大事岂可轻言,一旦误了国事,你我都是罪过。”
“人这一辈子的机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这军中的医官可是个名利双收的差事,你真的愿意就此放弃?”
“命中一尺难求一丈,我的的确确还不到药到病除的境界,念不了真经自然不敢称佛。”
孙副官放弃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他挥了下手说:“算了,不说了。”
从开封府到伊水城差不多有两天的路程,齐德旺出来的时候是秋风黄叶,现在回去已是冬风扑面了。一路上齐德旺看到的不是国泰民安而是“兵荒马乱”。大道小路上除了零零散散的队伍,就是三五成堆的讨饭人群,他们好像都没有什么目标,来来往往、有东有西。齐德旺问赶车的把子,把子习以为常地说,天天都是这样黑天白夜的人不断,大清是苦现在是乱,听说南北的诸侯们谁也不服谁,今天这个和那个合起跟另一帮子打,明天又和另一帮子合起来跟这个打……这都民国十七年了还闹腾个没完,遭罪的都是老百姓,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说完叹了口气说:“这年头不都是为了这张嘴,命不值钱喽。”车把子的话一开头就收不住。
第二天掌灯过后齐德旺才进了县城,他把车把子安顿在城东的骡马客栈,两手提着在开封城里给家人们买的吃喝穿戴,一路小跑直奔家中。结果是铁将军把门,院内毫无声息,如同一盆凉水迎头浇下,让他心悸胆颤,出事了?难道他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