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当中有位年岁颇大的汉子,都不晓得他本名,只晓得姓氏,平日里勤快得紧,商队大小杂事,皆由这位老吕搭手,似乎除却少饮几碗酒水之外,最是爱马,甭管路上遇着何等模样的马匹,都得端详打量一阵,且大多并无偏差。”少年瞧着天上乌纱散去,雨水止住,一轮明月长悬当空,才发觉今日正值望日,月圆星乱,甚是好瞧,于是不由自主便自行讲说下去,“直到临近武陵坡,才晓得这位极勤快的汉子,无妻无儿,唯有家中病重老母,每月汤药所需的银钱,近乎便要外出走一趟远路,哪里有女子瞧得上眼,说是避之不及,都是半点无错。”
“人在世间烦忧苦多,欢愉苦稀,就连山上人修行,都往往愿在头前添上一个苦字,称其为苦修苦悟,说得没错,可比起那位老吕,修行道上的苦头,不过尔尔。”
少年长处口气,“机缘巧合,温姑娘入我师兄门下,虽说年纪不及姑娘,却是阴差阳错称我一声师叔,既然如此,自要与姑娘说个明白。”
“我在江湖时日不浅,也曾遇上那等力不从心的烦忧事,故而姑娘今日所言,其实尽数解意,但总有些事急不得,缓缓而行,不加懈怠松弛,总有拨云见日的好时节。”
温瑜擦拭发丝的一手缓停,虽说面皮仍旧烫红,但似乎比起方才好上许多,瞧着眼前篝火,突然开口。
“后山苦修地,之所以说是苦修,在于直指心疾,其中空无一物,唯有一方水潭,瞧来便可窥探本心隐忧。我见胥孟府府主日后可破五境,身间威势,尚不亚于那位五绝之首,莫说南公山,天下仙门皆尽俯首,更莫要说大紫銮宫。”
“真到那时节,又该如何自处。”女子苦笑,将布帕递给少年,“南公山有恩于我,温瑜又岂能叫南公山满山上下替我出头,除却自身舍命苦修,别无他法,故而一时间心念不稳,唐突言语,还望小师叔莫要怪罪。”
少年叹气,抬手去接时,却是发觉女子掌心滚烫,就连双目都是有些迷蒙,昏沉得紧,再小心探探后者额间,更是譬如碳火正旺。
月朗星稀,秋雨初歇,官道百里以外山坳当中,有位少年踏月而走,借火把明光四下找寻,走走停停。秋雨随寒,这场雨水过后,夜里冷凉譬如寒潭,少年一身单衣,如何瞧来都是单薄得很,可脚步丁点不曾放缓,山崖怪石,树梢溪畔,近乎整夜不曾歇足,每翻找出枚药草,便小心搁在怀中,而后马不停蹄往别处而去。
直至天际发白,这才往远处篝火走去。
晚月似银沙素雪,浅照归人。
温瑜再醒时,周身轻快许多,尽力睁目时,但见篝火仍旧未熄,毕毕剥剥爆响不止,而如今已然酣睡过去的少年,腰间水囊却是搁放在自个儿身侧,汤药滋味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