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言语两句不吃亏,”不空禅师哼哼道,“瞧瞧你这点气力,茶壶都尚且端不稳当,难为还有同我唠叨的能耐。”旋即接过茶壶,替自家师弟斟上半盏茶汤,“病时少饮些茶水,多修养些,病去如抽丝,待到缓和些再饮不迟。”
不惠言语声嘶哑,已然不复多少底气,闻言咂咂嘴道,“师兄境界高,难不成还瞧不出我这病根处在何地?本源有伤,关茶水甚事,此间唯有你我两人,不兴外头那套酒满茶半的说法,满上满上。”
“其实赶那小子下山,除去你这身子骨之外,还有件事,”不空打量一番师弟面色,面色又沉了两分,缓缓出言道,“前阵子来了位云游僧人,说是自打大元北路不求寺而来,言说那枚木砗磲,乃是佛门至宝,本就不应当位一寺所持,我同他对过数招,虽说小胜,可瞧那僧人的面色,似乎并不可善了,估摸着不出几日,下一回上门讨要佛门至宝的便要寻上山来。”
“胡闹,佛门七妙之中其余物件,大都已然是不见其踪,唯有这木砗磲于钟台古刹传承数代,岂有肆意讨要的道理。”不惠微怒,皱眉道,“传闻说是佛陀先前创寺七十二,虽说经铁蹄天灾,存世十不存一,可其中便有钟台寺一座,至于不求寺,却是从未听过。如今这些个寺院,听闻佛门七妙出世,就连佛门规矩都忘却了不成?”
“不消动气,”不空难得劝解一回,摆摆手道,“砗磲乃是历代住持传下,断无让出的道理,那不求寺来人境界虽高,可动起手来,亦不过是摆设而已。动嘴的能耐,我向来不如师弟,可动手的能耐,老衲熟得很;来者是客,钟台古刹必以礼相待,可若是有所图谋,钟台寺亦是向来不乏金刚怒目的手段。”
不惠猛然笑起,一张枯槁面容扯起皱来,“幼时提起念经辩斗,师兄一向是愁容满面,可一提起来比试斗招,师兄便抖擞精气神,幼时如此,现今也是如此,就连咱家师父都曾摇头感慨过:不空若是位武僧,恐怕走得会更远些。”
“佛门信因果转世,六道循回,修行多年,大抵也想通了些,今世多行善果,少积业报,来日求个超脱轮回之外,估计便是成道一说的本意。”不惠老僧垂下眼来,瞥向楼外高远长天,轻声笑道,“成正果位,几乎是天下僧众心中所求所愿,可我倒觉得,如此年月,再经一回也是极好的,至于能否成道,圆寂过后能否留下几枚骨发舍利,倒是无足轻重。”
“晦气。”不空训斥,可旋即亦是笑道,“不过的确比修成正果,有意思许多。”
佛铃随风转,长风起落叶。
禅房当中依旧跪坐着一位年轻人,佛堂前头,小沙弥仍旧扫去尘灰,面容慈悲。
钟台已有秋意升。